萧青在旁听着,不多言。
苍婧随意在坐,扬了眉稀松平常一望韩末,“你认为陛下罚你喂马,是因为我的缘故在徇私。”
韩末又狂喝茶,带着气又不敢发作。
苍婧坐在席中,尤若悠闲一笑,“在韩将军眼里,本宫就是个举荐内臣的公主。你肯拉下脸面前来,是担心本宫若不原谅你,会叫萧将军继续为难你。指不定你还在想,本宫在陛
“不是因为这个,那总不见得是陛下嫌我奏书写得不好,嫌我的剑打得不好。”韩末终是憋不住气了。
陆平安与邓先都双手遮着脸,他们觉得如坐针毡。
“你既然认为是本宫在搬弄是非。那本宫也要问问你,你在城北军营为将时,可上过奏?”苍婧瞬间显露严厉威严,让邓先和陆平安身一正。
传闻里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主,终见端倪。邓先和陆平安只敢悄悄他们的萧将军。可萧将军竟很是宠溺一笑,还不忘给公主斟上了热茶,加把火气。
“那是没有,”韩末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闲得很,整日写这种。”
陆平安狠狠一拍韩末的背,“那你平日不上奏,突然上什么奏,闹这一出出。”
韩末反推了陆平安一把,“你个瘦猴子懂什么,那是李合让我上奏,送宝剑,罢听军令。”韩末觉得自己无辜。
席间四人却一副通透彻底。
韩末疑惑,“你们什么意思?”
邓先已实在难忍,“韩将军,你怎么还这么糊涂,李太尉拿你当投河石了。”
韩末还如雾里看花搅不明白。
萧青扬手打断了邓先,“韩将军,你便想想,如若你当真闹出事,现在的军营又会如何。”
“那自然是没有现在的骑兵。”韩末脱口而出,顿时把自己吓出冷汗。
韩末已见过多此苍祝来劳军,他看得出来,城北军营的骑兵是苍祝铁了心要练出来的。
李合如果不想有这群兵,这就意味着执掌天下兵马的太尉,在和当今的陛下对着干。
这种事韩末还是懂得。他懂才更怕。
“哟,你还知道怕,当初那骂人的气势呢。”陆平安对韩末嘲道。
韩末从惊吓中回过神,“坏事了,这下真坏事了。差点脑袋不保。”
邓先方与韩末解释,“亏得萧将军让陆副将擒你,若是换个其他军营的将军,你都被打死在军营了。指不定那李太尉还说练兵练死了人,你死了还被他利用一回。”
韩末心惊胆颤,良久后方缓下气来,“李合把老子害惨了。”
“韩将军现在明白就不晚。”苍婧这才舒展了眉目。
“原不甘喂马,现在想想,我还是回去把马喂好了再说吧。”韩末这会儿觉得喂马安全多了,这是他混日子这么多年,第一回见朝堂凶险。
“我老早说了,你把马喂好了,对军营也是一桩好事。”陆平安拍了拍韩末,一舒气,欣喜于这事终于过了。
而韩末默默喝着茶,只低低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以后难了。”
韩末心有忧虑,但闻萧青道,“纵有艰难险阻,城北军营的将士都将上下一心。”
韩末擡头一瞧,萧青极为平和地望着他,好像过往就这样过去了。
时辰眼看到午宴,苍婧便道,“留下一起吃个午饭吧。”
军中三人在元日来访,又这样归去多少落寞。苍婧留下他们,招呼下人多准备三双碗筷,要备上好酒。
府邸主人亲自相邀,直叫三位将士不太好意思。
宴席之上,未分主客。寻常几席,各自为座,苍婧把程襄拥在身侧,萧青就在苍婧身旁一席。
难得有客至,苍婧斟上一小盏酒。萧青素日念叨得紧,不叫她饮烈酒。今日借此名头,偷偷饮上一盏也好。
她以袖遮了小酒盏,趁得萧青疏忽时一口饮了。
程襄直直看着他母亲这小动作,“母亲,你这是偷喝。”
苍婧随即拿了块鸡腿塞住了程襄的嘴,在他耳边道,“你小声点,我喝一口,解个馋。”
说是解馋,苍婧瞧萧青没转头,又偷偷倒上了一盏。
可正要饮下,她手中之酒就被萧青夺去,反被萧青换了盏甜酿。
美酒离去,何不让人怅然若失。苍婧望着那被萧青夺去的酒,眼馋得很,“我还没尝到味道。”
她当他没看到她刚才偷饮。
“此酒太烈,你莫要多饮。”萧青替她饮了去,拆穿了她的诡计,还把酒壶收到了他的案上。
“什么时候看到的?”苍婧以为她掩饰得很好。
陡然间程襄不住暗笑,“母亲不知道,这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军中的本事竟用到平时了。”苍婧可惜美酒离去,抿上一口甜酿总觉味不够。不够尽兴,就不够高兴,眼神都凉了些。
萧青揉着她的手好生哄了哄,“天底下的好东西又不是只有美酒。今日旬安城很是热闹,晚上有集市庙会,我带你出去玩,你玩多久我都陪你。”
苍婧方有些笑意,而那幼子正两眼放光,朝他们喊道,“襄儿也要去!”
苍婧一拢程襄的脑袋,“一起去。”
尽观此地天伦,邓先不太自在,挪了挪身与陆平安道,“萧将军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懂藏着掖着。”
“为什么要藏着掖着。”陆平安几分痴态。邓先一看,这大老粗一口酒也不喝,一口肉也不吃,胳膊撑在案上,只顾看着对面的姑娘。
邓先惊觉,那是公主府里的丫头。午膳之时,她带着公主的儿子一同进来的。
“陆平安,你眼睛都发直了。”邓先更加觉得后怕,提醒陆平安这不和礼数。
然陆平安痴状不减,双手托着下巴,脸上荡着微红。
“陆平安,你痴醉了。”邓先摇了摇他。
“你忙你的,别管我,”陆平安推开邓先扒拉的手,直接问上菜的下人,“那个姑娘叫什么?”
“唉。”邓先独自叹息,太知礼数的他又看了看韩末,指望韩末赶紧吃完喝完,告辞离去。
可韩末竟顾着喝酒,一壶壶地闷下去,邓先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他这回带了两个傻子。
韩末的酒不停地灌着,闷头不作声的他突然摇身一撑案。
邓先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把他架住,陆平安也醒了痴态,一起上去帮忙。
“韩将军,你喝多了。”邓先劝道。
“我没喝多,”韩末推开了两人,摇摇晃晃站起,“今日一叙,我与萧将军坦言。我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萧将军治军可成?”
在他酒兴之中,陆平安和邓先怕韩末撒酒疯,还是架起了韩末。
“公主、将军,他喝多了撒酒疯就不好了。我们带他先走。”邓先一作告辞。
可韩末不停挣扎,“你们两臭小子能不能让我说完话,我没醉。”
韩末的脸没显出什么酒醉之态,但陆平安和邓先觉得韩末肯定醉了,不然能说这么疯的话吗?他们只顾把韩末拉走。
然萧青走过来,拍了拍两位苦恼的将士。
萧青直面韩末,不管韩末醉没醉,他都问,“那为何韩将军觉得我不能成。”
韩末提着酒,脸上露出些许不甘,“我和其他将军都认定,像萧将军这样的出身,又非良将之后,是当不好将军的。你根本不懂怎么做将军,你的气势压不住将士。”
萧青反是奇怪,“将军是带兵克敌之人,用气势压将士,逢战之时如何得胜?”
“萧将军,我说话难听你别怪罪。你当将军真的是为了对付韩邪吗?别无所求?”
韩末这话的确难听,邓先和陆平安都冒出了冷汗。
“你说我当将军别无所求,那我可没那么高尚。”萧青道。
韩末问,“你到底所求为何?”
一时间人人都看着萧青。这个将军在世间的传闻可怪了,陛下封赏颇多,他却不闻不顾。既然有所求,为何又不求荣华富贵,步步高升。非要和人作对,弄得满朝弹劾。
只听得那将军一声极为认真的应答,“当皇姐夫。”
人人都被噎住了声似的。
只有苍婧斟着酒,她把萧青案上的酒壶拿了过来,趁此偷喝了一盏。
韩末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脸皮有点辣,又说不上哪里不对,“萧将军,你这样真的很不讨喜。”
萧青淡然自若,回身坐回了苍婧身边。
韩末还没有见过萧青这种人,他眼中没有计较,也没有尊卑。他对此彷徨而羞愧。
苍婧拿起酒一敬韩末,萧青看那酒眼都直了,她还是蛮横了些。
“韩将军,你们觉得萧青做不了高高在上的将军。可他就没想高高在上。他在乎和他一样微小的人,所以他就能做成你们做不成的事。”
韩末静静想了片刻,只想到世事讽刺。
高高在上的人做不成事,因为他们只想高高在上。一个出身为奴的将军可以成事,因为他不想高高在上,可大平很多将军,名将出身,都只想高高在上,步步高升,荣华富贵。
“老天爷就这么爱开玩笑。”韩末领悟到了那种命运般的玩笑,因为名将之后的他在喂马。
苍婧举着酒盏对他道,“老天爷不是在开玩笑,是在说一个真相。”
这是真相?韩末心惊肉跳。
苍婧一饮而尽。
韩末拿起酒敬了苍婧和萧青,“煦阳公主,萧将军,今日搅扰,我先干为敬。”
有人敬酒,苍婧又悻然拿起一盏酒。这可不是她要喝,是韩末相敬,由头甚好。
萧青只好任之,但目光难收。
苍婧最后倒了一盏,把酒壶还了回去,“浅饮。”
萧青晃了晃酒壶,壶中的酒剩了大半。比他想得好些。
苍婧凑过去道,“天底下的好东西不是只有美酒。今日还有集市庙会,我都要。”
苍婧不会让自己醉了。好东西在眼前,又不是非要二选一,她当然尽收了。
醉的只有韩末。他醉着要给程襄盛饭吃,把陆平安和邓先吓得直接扛起了他。
邓先已经再受不得他闹腾了,“你又不是喂马!”
韩末稀里糊涂地喊,“谁说我喂死马了!那是它吃撑了!”
程襄听了顿时一吓,那个吵着要盛饭给他吃的将军,竟然喂死了马。
两位将士赶紧把说漏嘴的韩末擡了出去。
陆平安走时回头大喊,“那什么,红素姑娘,我叫陆平安,下次再见。”
堂内目光唰唰地望向赵蔓芝。
赵蔓芝低头吃着饭,像是没有听到,口中喃喃,“他是哪里来的憨货。”
苍婧又窥了眼公孙旻,他依然沉默寡言,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