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时萧青,对问残忍(2 / 2)

一生反骨 骨焗 2628 字 5个月前

“擦弄是非者,拖入暴室。”

暴室是宫中的黄泉,生者进,死者出。苍婧拼死的哀求,雨声裹着回声。

苍婧屈服了,她也像李佩瑕那样天真地以为,放弃了自己,就可以阻止挽回。

“母后,我嫁就是了,你放了他。”

李温看着哀求的公主,红唇一扬,“你嫁?那他就是挟持公主外逃,死罪。”

他们还是对琴师施了刑,他们把刀先扎入他的下颌。

“公主,杀了我。”琴师嘶吼着,不断哀求着苍婧,仿佛这是他唯一的解脱。

苍婧仍然恳求着,琴师依旧在声嘶力竭,“公主,我求你杀了我!”

李温后来下令落下那个人的头颅,他伸手哭求,却再也说不出一字。

“为什么!为什么!”苍婧怒吼着。

她在雨里爬起来,回头时看到的是琴师清澈的眼睛。

他们的刀砍得很慢,使琴师承受巨大的痛苦,琴师的眼睛却依旧保持清澈。

苍婧便拖着她的伤,拔了兵士的刀,刺入琴师的胸膛,结束了他的痛苦。

她的华衣被染成了鲜红,她滑落的泪亦是朱红色。在雨水的冲刷下,宫巷缓缓渲出了不属于它的颜色。

“为什么!”苍婧犹如一个失败的战士,跪在那里,刀撑着她疲惫的身躯。那一把刀无比骇目,就和苍婧流的泪一般颜色。

苍婧不明白,她选了出嫁,为何李温还是要他死?

李温给出的答案是,“你是大平的公主,爱,你不配有,自由,你没有资格。”

李温冷嘲讥弄焕然而去,巷口弥漫着苍婧没有闻过的气味,她瘫坐在地,正对着尸首,她忽然发现,他死时竟然在笑。

那一天,苍婧明白了一个道理,别人给的路,都是由别人做了主。身为公主的她,即便犯了滔天大罪,生死也由不得自己。

他们已经定好了,她必须嫁给程时,必须接受皇族赋予她的宿命,否则她就得看着所有与她相关的人,死在她面前无力回天。

苍婧没有泪了,也没有痛了,就在那时幡然彻悟这皇族的冰冷。

逃得头破血迹,粉身碎骨也不能得到她要的自由和爱,他们所有人都在告诉她,这些是她不配拥有的东西。

黄莺被捉在了牢笼里,失去了一切,它要么回头去咬捉它的人,这样至少还能高歌。

于是,苍婧抹去了脸上的血,用尖利的笑声包住她那孱弱的眼泪。

她笑得宛若哀鸣,宫中都闻声而撼了。从此世间万般色彩,她只见鲜血。

裙袂沾了杏花如雪,红花烂漫的衣凭添枯槁,苍婧倚着树,呆呆望着那座孤坟,“后来本宫才知道,你是乐府最好的琴师,爱上了父皇的李夫人,你想带她逃出去。可她不爱你,她宁愿不要自由,也要留在宫里。后来她死在了母后的手里,而你还活着。你活着却无处可去。最后你抱着必死的心凑请父皇母后,前来劝解本宫相嫁陵城。你骗了父皇,你是来带本宫逃的,”

她望着孤墓苦苦一笑,“本宫要自由,你也要自由,可我们失败了。最后你求本宫杀了你。你用你的性命完成了对自由的追寻,对爱的解脱。你们也让本宫知道,该做一个怎样的公主。可你们都没有告诉本宫,凭什么本宫就不配得到爱。你们人人都想得到爱,人人都在追逐着自己的爱,”她扼紧了拳头,纤纤细骨显出白痕,“只有我不配!”

她的人生从那一天开始就是黑暗。

大雨可以把巷口的一切冲刷,但冲不去它带来的伤痛。那是永远刻在心里、身上、骨子里,和她身上的伤疤一样永远留着。

雨越下越大,将世间蒙上薄雾,可也蒙不去那些岁月里的过往。

萧青站在巷口,站在她曾经最为无助之处,不得喘息,“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她。”

程时双手宛若触痛,是啊,她恨的不止他们,还有他。她的悲愤,她的痛苦,程时这么多年都清晰地看在眼里,但程时不懂她凭什么恨他。

程时的手抖了,神色依旧漠然。

“我做错了什么?错的明明是她!”程时喊道。

转瞬,程时脸颊迎来了一拳。

萧青的拳似刀片一般,要把程时为君为侯、冠冕堂皇的脸皮剃下。

“她错了什么,是你残忍地伤害她!”

一拳仍然不够解这多年来积压的痛,即便程时倒在地上,萧青依旧没有放过程时,他跪在了雨中,拳头对准了程时。

萧青的眼痛红,程时诧异,这么多年只有这个骑奴说她没有错,只有这个骑奴在为她哭。

程时都没见苍婧哭过,就连那一次都没有。

今日这场雨,与他们成婚那日无异。

苍婧一身红妆娇艳,傲视众生,不可方物,仿佛她还在昨日,还在眼前。程时欲挽起她的手,她偏缩回了袖中。

大婚当夜,她就给了程时一道冰冷的命令,她说,“不召。”

随后嫁给程时的四年里,苍婧都用着公主的身份下了这样强势的命令。

程时花了四年去等待,他想她还小,还任性不懂事,总有一天会服软。

可程时的父亲告诉程时,苍婧只是宫燕。

宫燕是程时的父亲对她的蔑称,皇族的公主就如宫中的燕子,看起来高贵,实则是待在囚笼中连飞都不会了,比宫外的女人强不了多少。

故程家待她就如宫雀一般,把她囚住便可,囚住了她,她也就属于了他。

程时的父亲给了程时一瓶药。

程时起初也觉得那样不耻,直到再一次邀她赏园,她迟迟未有应允,程时的耐心彻底丧失。

四年的等待耗尽了他作为丈夫的尊严,程时认定了他父亲的忠告,亦按着父亲的意思,向她的奶娘和贴身的侍女问好了日子,用来自旬安的杏花糕夺去了她的皮肉。

一个思乡的公主是不会拒绝来自家乡的食物。她吃了杏花糕就晕了过去。

他成功了,可他发现他的父亲错了。

她以着残魂血躯把他踢下塌,黑夜微火中,她支起身躯,美丽的脸庞堪比刀刃残忍。

她根本不是程时以为的柔弱佳人。

程时妄图以一种美好的誓言求得原谅。他向她发誓,向她许诺,“此生程家子女皆为公主所出。”

她却道,“今夜是你苦心选的日子。你记住,这是我的孩子,他是皇族的血脉。至于你,侍奉不周,永不召见。”

永不召见,这就意味着这个孩子是程时的独子,无论是男是女。

她不是宫燕,她是皇族铸成的利刃,每一寸骨都雕琢着残忍。

卧塌上的她遥不可及,他看到了她身上的疤痕,一览无遗。

程时那时拥有过她,他的掌心残留着她的体温。

但是程时没有想过一个公主的身躯已经伤痕累累,他在她的伤疤上又加上了一刀,他踏碎了她的尊严。

那一夜过后,她烧毁了那天的被褥、枕头、衣衫、首饰。她烧尽了她眼中所能看到所有痕迹,熊熊燃烧的火却永远留在她心底,从未泯灭。

而后的所有岁月,她就是一个狠毒决绝的人。

她的身边再也没有近身服侍的人,一个都不让她们靠近了。

她开始收拢歌姬讴者,开始买打手家兵。从陵城开始,官员小吏被她收买,被她威胁,然后再到煦阳,最后到了旬安。

在程时眼里,她变得无比可怕。

可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人,改变了这一切。

程时望着萧青,怨道,“她是我的妻,是她待我残忍在先。你一个奴有什么资格说我残忍?我再残忍也不及你。你不该让一个在黑暗里的人看到光。一个本就死心的人,你非要给她灿烂,你让她看到了灿烂光辉又转瞬离去,你亲手把她推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