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燕莫止x蔺嘉月)
盛夏的暑气渐次收敛,落过大雪,连绵的阴翳便直到开了春才收梢,眨眼间又是一年过去。
经过太医的悉心调理,嘉月产后的身子已经休养得极好,情绪也稳定了下来,倒是燕莫止,因为那些旧伤未及时医治,拖延久了,到底难以根除,不过太医还是开了不少汤药,一碗一碗灌下去,倒也有所好转,不过在气候转变之际总要咳上几声,倒也没有大碍了。
女儿已经七个多月了,燕莫止给它取名潇仪,如今长得肥嘟嘟的,像一团白雪似的,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想掐一把。
嘉月当然打从心底疼爱她的女儿,不过她的爱很克制,倒没有到泛滥的程度。
反观燕莫止疼女儿已经快到了溺爱的程度,未免女儿当真被他宠坏,她只能帮扮起严母的角色。
时至上元节,这是嘉月和燕莫止成婚以来过的第一个上元节。
这日她早早地哄了女儿睡下,夫妻俩换上一身家常的衣裳,也不带任何随从,便微服出宫来。
上元节全城取消宵禁,到处都是灯火通明,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花灯、杂戏、打铁花、耍龙灯……从街头走到巷尾,能一直不重复地玩到通宵达旦。
嘉月不是被禁锢在皇城里的公主,她对于建京的每一寸土地,都有着自己的记忆,在很多年前,她也曾这么通宵达旦地玩了一夜,直到天光渐亮才撑着朦胧的睡眼回到了公主府。
可对于燕莫止这个半生被囚,半生孤独的人来说,却是实实在在地第一次感受到建京的热闹。
人潮涌动,他们的手便这么大大方方的相扣着,容貌气质又比别人粗挑了不少,走在路上,自然引得不少路人注目。
二人先看了一会儿百戏,优伶换上戏服,画着浓厚的妆容,扮成渔翁、媒婆、和尚等,以木缚于足上行走,一人足有两人来高,却是舞剑劈叉,健步如飞。
这些是经年不变的老戏码了,嘉月此前就看了好几次,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依旧是这出戏,不禁有些意兴阑珊,正想拉过他的手,往下一个地去,扭头一瞧,这才瞧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优伶看,仿佛吃惊他们为何会这般技艺似的。
她莞尔一笑,眄着他的侧脸道,“南方的上元节是怎样的?可有建京这般热闹?”
人声鼎沸,他看得专注,迟怔怔地回应过来,她是在和自己说话,于是倾下头,把耳朵凑到她跟前问:“娘子说什么?”
嘉月有些恼,故意提高了音量,震得他耳膜嗡嗡的。
他擡手,揉了揉耳朵,沉吟道,“大约不及这里吧……”
他回得有些没底气,毕竟他回顾这么多年的生涯里,最热闹的也不过是每年的上元节,庄子里总会挂满了彩灯,至于外头的节日,一概是与他毫无干系的。
后来去了蝉山,去了赤随,军中的日子总是乏味得紧,每到上元这日,也不过是多宰一头羊,将士们聚在篝火边上,自娱自乐的,玩上半晌便散去了。
嘉月见他含混的样子,便知他不曾见过这等热闹的景象,心头一阵柔软,她总是在无意间刺痛他的软肋,即便是他如今贵为一国之君,在她跟前也总是谨小慎微的,她明白这是他珍爱着自己,可是她不想他过得那么累。
她悄悄握紧了他的手道,“那这出戏,定是你们南方没有的……你看……”
她指着那个表演着凤凰展翅的伶人,向他解释剧情道,“这出戏叫《挂画》,说的一个将要出阁的娘子……”
燕莫止歪着脑袋仔细听着,她温热的气息带着一股淡淡的幽香窜入他鼻息里来,勾得他心头作痒,戏也看不进去了。
“娘子领我去别处看看吧,我听说怀庆北巷外的鸳鸯河,每逢上元佳节便有不少青梅竹马在此放河灯许愿,那里还有不少摊贩,卖些小食和新鲜的玩意……”
“你都是从哪听来的这些?”她扬怒起来,柳眉微竖道,“说!是不是和什么红粉佳人在此约见过?”
“红粉佳人,可不正在我怀嚒……”他说道将她搂进了怀里,如此亲密之举惹得路人频频回头注目,连嘉月也不由得红了半边脸颊,忍不住偷偷地伸出手去,暗掐了他腰间的肉,他哎哎地叫唤了两声,这才松开了手。
“走吧,夫君不是想去放河灯吗,趁着眼下还早,去晚了,人挤人……可就不好玩了。”她悠悠地负着双手踱在了前头。
他阔步跟了上去,再一次没脸没皮地握住了她的手,“娘子手心寒凉,我给你捂捂。”
她剜了他一眼,垂下眼睫不再说话。
两人就这么从街南走到了巷北,来到了那条着名的鸳鸯河。
鸳鸯河,从名字便可看出,这是一条有些传说的河,相传古时有个仙女和书生,便是在这条河边邂逅的,后来天帝反对,两人在此双双殉了情。
传说不见得真,可却吸引了不少年轻的男男女女,他们坚信,只要在这放了河灯,便能恩爱到白头。
嘉月向来是不信这些传说的,可他想来,便迁就着他。
他们到的时候,鸳鸯河上已经飘荡起一盏盏形状各异的河灯,远远望去,像是苍穹倾覆,散落了一地的星子。
河边有很多卖河灯的小贩,见他们衣着妆扮,便知道是一对不食人间烟火的小情侣,是以更加卖力地扯起嗓子大喊,“卖河灯囖,放了我们的河灯许愿,便能比翼双飞,天长地久。”
嘉月心头也微荡起涟漪,拉着燕莫止的手走到摊贩前看了起来。
小贩见他们到来,眼前登时一亮道:“这位郎君夫人气质真是不一般,小的远远便瞧见了,真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啊……郎君给夫人买个河灯吧,包管你们放了河灯,一辈子恩恩爱爱,下辈子还做夫妻。”
人都有着贪婪的劣根性,一听到“下辈子还做夫妻”,二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再装作若无其事地瞥开了视线,耳根子隐约热了起来。
燕莫止清了清嗓子,扭过头问她:“娘子看上了哪盏……”
嘉月抿了抿唇,挑了半晌挑了盏画了花鸟鱼虫的骰子灯,“这盏吧。”
小贩笑开来,“夫人真是好眼光,这盏灯是我们这儿卖得最好的!”
“多少钱?”
“一两银子。”
燕莫止正要掏钱,却被嘉月摁住了手,“等等,夫君,咱还是不要了,我打眼瞧着,前面那家的花灯似乎更别致些。”
说道便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他会悟过来,便点头附和道,“娘子说得是,还是到前面看看吧。”
两人往前走,小贩这才急忙喊住了他们:“等等,郎君,你要是嫌贵,咱们也可以议价,二十文钱如何?”
燕莫止犹豫地瞥了她一眼道,“二十文……娘子,要不……”
嘉月食指交叉在一起道,“十文钱,你要是愿意就卖,不愿……我们就……”
“……好!”小贩咬了咬牙,道:“成交!”
于是二人又踅了回来,买走了河灯,再往前走了几步,寻了个人流稀少些的地方,将那盏河灯轻轻地搁在了水面上。
小小的河灯承载了太多的希望,随着水流的涌动越游越远,最终汇入了那星星点点的海洋之中,成为那寄托万千期许中不起眼的一点。
放完了河灯,仍有些意犹未尽,于是沿着河边走着,初春的夜里还有些寒浸浸的,路过了小摊贩,坐下点了碗笋蕨馄饨,便坐在街边分而食之。
鸡汤做的底,表面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热气腾腾,再撒上葱花、胡荽,薄薄的馄饨皮里包的是和上笋丁和蕨菜的肉末,鲜美滑嫩,又保留着笋丁的清脆,一碗落肚,身子又暖和了起来。
吃完继续走,终于走到了尽头,后面是官署,便没什么人烟了,她曾经的公主府就在这座官署之后。
燕莫止牵着她的手道,“顾銮仪的府上就在前面,我们过去瞧瞧。”
她有些犹豫,“这么晚了……”
他的态度却有些强硬,“有什么关系,今日是上元节,哪个不到三更半夜才睡?”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