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八十四章(2 / 2)

傅惊梅被侍卫押送回了住处,小宫女瞄了眼她灰败不堪的面色让,没敢多说话就退了下去。监视的人一走,傅惊梅立刻掀开被子,和一对碧绿的圆眼睛大眼瞪小眼。

锦匣被放在绥宁帝案头,他顾不得帝王仪态,一把掀开盖子。里面卧着的玉玺莹白如脂,异彩涟涟,望之不似俗物。

手指摩梭过每一处细节,绥宁帝腰背一松,整个人落在宽大的椅子上,爆发出极为畅快的大笑:“四十年了!四十年!这江山终于还是朕的!”

当年满心期待的登基,因玉玺的丢失蒙上阴影。好在他始终没放弃调查先帝去世当晚的事,想找出到底是谁偷走了玉玺。如今完璧归赵,到头来,天命还是他的。

“圣上,其他人已经放了。两位姑娘那……”内侍小心请示。

“关起来。”绥宁帝挥了挥手,“让她们老老实实等着嫁人。”

交出玉玺的条件之一就是将霍伯彦等人放了,傅惊梅一直等到他们走远,皇帝的探子也被甩掉之后才肯去找玉玺。

现在,偌大的皇宫只有她和裴柔之了,她们互相给对方戴上华美的饰品,不知节制地要求御膳房送好吃的,仿佛真成了两个无忧无虑的待嫁少女。

“你怕不怕?”傅惊梅问。

“只要和你一起,哪都不怕。”

裴柔之看着她,像是很多年前,两人第一次遇见那样轻笑起来。

琉璃瓦的飞檐融化于霞光中,傅惊梅摘下那些巧夺天工的首饰,戴上了自己的玉坠、木簪和耳坠。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她的眸子如同琥珀色的风,“是个好兆头哇。”

绥宁帝睡到一半,被宫宇外嘈杂的人声惊醒,擡眼望见窗外亮如白昼的火光。修子丕和裴柔之在那场火灾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暴怒的绥宁帝命人彻查,最终从火场中扒拉出两具焦黑的女性尸骨。

守在周围的大内高手们坚称没有人出入,更不可能有什么偷梁换柱的把戏,绥宁帝只好相信她们大约是自焚而死。又恨自己被摆了一道,又有些隐隐的轻松。

遥远的西南海港。

这里虽然仍属于大梁的行政范围,可人烟稀疏,几乎是个化外之地。

“名字。”负责登基来往船只的小吏不耐烦道。

若不是上司要求,他是绝不会管这些蛮子们的船要去哪里的。哪怕眼前的宝船庞大异常也是一样,管他油水多不多呢,都和自己没关系。

“傅惊梅。”那人说,露出雪亮的牙齿。

小吏愣了一下,觉得这个名字莫名女气,忍不住又擡头看了对方一眼,好像的确是个女子。

“女的?出海干什么?”

“一点私事。”对方笑了笑,银子落在小吏手里,让他立刻没了问下去的兴致。

她点了点头,迈上了船板。身后的一群人跟着她陆续从小吏面前经过。没多久,船升起了帆,慢慢驶远,消失在白云的尽头。

“快!大虎!”船舱里有人叫道,“把杏子干递过来!”

对于晕船的人来说,海上冒险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但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自己上了船。傅惊梅坐在甲板上,看着忙碌的众人,不自觉微笑起来。

或许是穿越人士的金手指,或许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大虎在用尽所有法力后陷入沉睡,空虚的法体反而成了上好的容器,竟然将麒麟胆中的力量全部吸收。

傅惊梅交给绥宁帝的,确实是麒麟胆无疑,可失去了气运的麒麟胆,只是一块普通的玉玺了。不知该不该感到讽刺,多年前先皇决心藏起玉玺,是江陵将它带走。如今绥宁帝要得到玉玺,是江陵的后人与自己一起,再次带走了玉玺,而这一次,是真正的完结。

虽然大虎一直不愿意承认,但麒麟的实力确实不是貔貅可比,更何况那还是一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成年麒麟。他的法力和气运不仅补完了大虎的神魂,还让他的实力完成了真正的三级跳——大虎可以撕裂虚空了。

“别激动得太早,只是同位面短距离的空间传送。”大虎用力做出一副“这没什么的”表情,胡子还是忍不住翘得老高。

”那这样的话,你能不能帮忙查查江陵的死因?“傅惊梅问。

裴叔栋和秦牧都死了,绥宁帝的命她想取也非难事,这件事好像已经失去了追究下去的价值,可她知道,裴柔之还没放下。

“这个简单,借你的玉坠和簪子用用,还有老裴和老霍的头发。”大虎说,“我能重现出他死前更久远的场景,不过你得告诉我具体的时间点。”

裴柔之想起兰门那本账册上八宝墨的交易时间,报出了个提前两天的日期。大虎挥了挥爪子,铜镜中水波一荡,出现了江陵的脸。

裴柔之聚精会神地看着,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可是等到画面中的江陵穿上黑斗篷。叩开反转门进入鬼市交易时,她的脸色彻底变了。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裴柔之尖叫起来,她从未有过这般失态。

傅惊梅转开眼,没有再看下去,她已经猜到了结局。

江陵带着求购的东西回到住所,一层层打开包裹的油布,又拿起书桌上另一方一模一样的八宝墨,端详了片刻。

然后,他将自己换来的八宝墨放在了书桌上。

裴柔之的面孔已经惨白如纸,傅惊梅轻轻拉了下霍伯彦的袖子,和他一起轻轻退到外面,关上了门。

风中,海盐味恰到好处,冲淡了眼眶的烧灼感。傅惊梅深深吐出一口气,靠着栏杆问霍伯彦:“你好像并不惊讶。”

霍伯彦瞅了眼那吱呀作响的栏杆,揽过她抱在怀里:“猜到了。”

“哦?”

这个男人拥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傅惊梅并不怀疑,只是莫非她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不成?

“外祖临死前的时候,他的眼神……”霍伯彦组织了一下语言,“是属于胜利者的。”

傅惊梅回想那一幕披衣而起的江陵,感慨万千:“确实。特意伪装成被杀,又用自己的死做局,让所有人都忙着怀疑攻击彼此。他的确是胜利者,骗过了所有人。”

“也骗过了他的女儿们。”

身后传来略带鼻音的女声,裴柔之走到栏杆边,望着玻璃浆液般的大海。

“你不怨他?”霍伯彦突然问。

裴柔之反问:“你呢?”

霍伯彦摇摇头:“他有他的坚持,我也有我的。”

“老傅!你快来!有烤鱿鱼吃!”台阶上冲出个蓬松的橘色身影,像长了脚的老式面包。它没有任何刹车的意思,直直向傅惊梅扑来。

船头一阵兵荒马乱,傅惊梅拎着大虎的后颈皮恨铁不成钢:“说多少遍了这是船上,掉下去怎么办?”

大虎挥舞着短腿用力挣扎:“我都快憋死了!还不知道对面有什么东西吃呢!”

裴柔之伸手,纤纤十指利索地揪下几根猫毛,在大虎的呼痛中吹飞。大虎气得立刻伸爪,将她的衣服抓得开了花。两人像是扭打的小学生,积极地投入到掐胳膊和扯头花的运动中。

傅惊梅头疼地挡在中间,以防他们误伤。

“大海那边有什么呢?沙漠?森林?”霍伯彦出了回神,突然喃喃问道。

“谁说的准呢?”傅惊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两个人曳地的影子像两株依偎的树。

“我们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