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惊梅将手垫在脑后,望着棚顶,“这么温情的话,他们压根说不出口啦!我敢捣乱,我妈就能追着我抽,用这么长的鸡毛掸子,特别疼!”她用手比划了一下,仿佛往事历历在目。
“可你看上去和他们很...亲近。”裴柔之说。
“是啊!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嘛!”傅惊梅挠挠头,“家人就是怎么吵怎么闹都不会散的。”
傅惊梅觉得有些不自在,裴柔之的话题触动了她一直避免想起的事。可对她来说,裴柔之是可以一起搞事业一起臭美的小姐妹,却不是可以聊起往事的人。
不仅仅是她们之间观念差异太大,更是因为自己的来历和目的,都是最大的秘密,并不想透露给任何人。
裴柔之那么聪明,肯定是有自己的猜测。但是猜归猜,只要傅惊梅不说,这里面的干系谁也说不准。
“这样说的话,我也曾有过一个家人。”裴柔之的指尖绕着杯沿滑动着,“可她不在裴家。”
一旁的大虎突然开口:“你亲爹都那么渣,裴家谁敢顶风作案对你好?那才是脑子被门夹了呢。”
“外面都说我是裴宰辅的嫡女吧?其实不是。我娘只是个外室。”裴柔之说,“我也不是因为体弱多病才养在江南的,而是被质疑并非裴家血脉,才被抛在江南。”
“那你娘干嘛要嫁给你爹?”大虎嘟哝道,“是不是被他的才子光环骗了?”
“不,我娘的学问很好,小时候就是她握着我的手习字,给我开的蒙。她去世后,我就被接到了京师。”
裴柔之说,“回府后,请来的教习没日没夜地考较功课。我身边围满了丫鬟嬷嬷,吃什么、穿什么、说什么话、都要看她们的脸色。如果不是我娘临死前,让我一定要好好活着,我恐怕早就自我了结了。”
裴柔之的语气很平静,像在叙述无关人等的故事。可说到最后一句时,她还是没藏住情绪。
那个多年前被当做物品一样,操纵着人生的小女孩,在此刻终于再也忍不住,暴露出心底无尽的愤恨与怨毒。
“你娘看到你现在过得好,也会开心的。”傅惊梅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好干巴巴地接口。
“你安慰人的技术真不怎么样。”裴柔之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不过,我娘要是知道我竟然嫁给杜胥那种废物,会气得大骂我一顿吧!她那个人,到死都是个烈性子。如果她还在,没准会在我被许给武安侯府的时候,往井里下□□。”
“原来你的心黑手狠是打这儿来的。”大虎啧啧道,“不过这脾气合我胃口!”
傅惊梅拍拍猫头,说道:“你那时候要想保命,也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你娘还在,她再怎么生气,也肯定更愿意你活着。”
“也许吧......”裴柔之看着书架上的白色大理石圣母像。
母亲垂头看着怀中的幼子,眉目悲伤。
她想起很多年前,江南湿冷的冬雨里,娘亲抱着她立在梅树下,花枝飘摇,细雨落在娘的脸上,像欲流未流的眼泪。
“东家,夫人,饭菜好了,端进来么?”门外阿镜小心地问,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傅惊梅正觉得心头有些沉重,一听开饭了,忙不叠地起身:“快端进来吧!吃完饭咱们还要试试那些新的化妆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