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大的麻烦来自水利。
宋人劝农官推行新的耕作法和水渠规划,需要占用部分部落传统的牧道和祭祀地。
几个年老固执的族老联合起来,找到野利昌,表示强烈反对。
“头人!那是祖宗传下来的地方,动了要遭天谴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人激动地敲着拐杖。
野利昌心中烦躁,却不得不耐心解释:“阿叔,这是宋人的种田法子,长远看亩产确实能增加。如今部落人口多,光靠放牧,难以为继。开渠引水,多种粮食,才是长久之计。”
“什么长久之计?我看宋人就是想断了我们马背上的根,让我们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农夫!”另一个族老愤愤道。
“他们比我们会种田,比我们懂……”
“我们不需要!”
谈判不欢而散。
野利昌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如果不能妥善处理这些内部矛盾,部落就有分裂的危险。
他一方面强压着反对的声音,保证祭祀地会另选吉地,牧道也会重新规划。
另一方面,则加紧了与宋人劝农官的沟通,希望争取到更多的资源补偿。
比如秋后能否按新法耕种的土地减免部分税赋,能否由官府出资补偿那些被占用土地的损失。
他还将部落里一些机灵的年轻人组织起来,跟着劝农官学习测量、规划和水渠修建技术。
他想明白了,要想真正掌握主动权,就不能完全依赖宋人。
同时,他不断收到儿子野利晟从京兆府寄来的信。
信中用词谨慎,多是描述京兆府的繁华、学业的进展,以及刘帅偶尔的垂询,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这多少给了野利昌一些安慰和底气,让他觉得自己的“投资”或许没有白费。
他将这些信的内容,有意无意地透露给部落里的头人们,暗示野利氏在新朝中正逐渐打开局面。
边境屯田寨堡的生活,单调而艰苦。
药乜鬼名已经习惯了日复一日的操练和劳作,从不缺席任何一次任务。
他沉默寡言,干活却极其卖力,开垦出的土地质量在寨堡里数一数二。
时间久了,连那个一向严厉的王营长,看他的眼神也少了几分轻视,多了些认可。
寨堡里人员复杂,除了宋人军户和像药乜鬼名这样的西夏降兵,还有一些因犯法被流放发配来的罪犯。
矛盾时有发生。
一次,几个流放犯故意找茬,欺负一个同样是西夏降兵、性格懦弱的年轻人,克扣他的饭食。
药乜鬼名本来不想多事,但看到那年轻人缩在角落默默流泪的样子,他想起自己杳无音信的家人,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他走过去,挡在那年轻人面前,看着那几个流放犯,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经历过尸山血海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们。
那股沙场老兵特有的杀气,让那几个欺软怕硬的家伙心里发毛,嘟囔着散开了。
事后,王营长知道了此事,出人意料地没有责怪药乜鬼名,反而当众训斥了那几个流犯,重申了军规。
这件事后,寨堡里的其他西夏降兵对药乜鬼名则隐隐有了一份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