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步。
这一次,他走得比之前更近。
他走到了距离古树不足一丈的地方。
孙刑者和诛八界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距离,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你等我功成名就。”
“我带你去看长安的花。”
“这句话,我没忘。”
云逍的声音,像是一柄温柔的刀,一刀一刀,剖开那颗被执念包裹了千年的心。
每一个字,都是一句谎言。
但每一个字,又都精准地踩在了对方记忆最柔软的地方。
古树的意志,彻底被这些“代码”冲垮了。
它积累了千年的怨毒,在这些真假难辨的回忆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因为它执念的根源,不是恨。
而是“等不到回音”的绝望。
现在,回音来了。
带着记忆里最熟悉的味道。
说着记忆里最动听的话。
王座上,白骨少女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咔嚓。
一声轻响。
她惨白的指骨上,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紧接着,咔嚓,咔嚓……
蛛网般的裂纹,从她的指尖,向着手臂,向着全身蔓延。
这不是被外力破坏的。
是内部的意念,在剧烈的冲突下,无法再维持这个由白骨构筑的“形象”。
“你……”
“究竟……”
“是谁……”
断断续续的意念,再次响起。
这一次,不再是质问,而是带着一丝哀求的迷茫。
它像一个迷路千年的孩子,终于看到了一个疑似家人的身影,渴望着,又恐惧着。
云逍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言语的铺垫,已经足够了。
再说下去,谎言就会被识破。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举起手中的玉佩。
玉佩上,那股被他精心“镀”上的书生气息,正在缓慢消散。
但他不在乎。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不是要骗她一辈子。
他只是要……在她心里,凿开一道缝。
一道能让光照进去的缝。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玄奘,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猴子,八戒。”
“退后。”
孙刑者和诛八界一愣,下意识地回头。
只见玄奘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他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
他看着那株在混乱中不断开裂的古树,看着王座上那个即将崩溃的白骨少女,脸上没有任何怜悯。
只有一种……像是老师傅看到学徒糟蹋了好材料时的惋惜和不耐烦。
“闹够了。”
他淡淡地说道。
他一步踏出。
轰!
比之前强横十倍的佛光,如同一轮金色的太阳,轰然炸开。
所有狂舞的骨根,在这光芒之下,如同冰雪消融,瞬间化为齑粉。
孙刑者和诛八界只觉得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们推开,送回了安全的后方。
溶洞内,瞬间一清。
只剩下三方对峙。
即将崩溃的古树。
一脸无辜的云逍。
以及……那个决定不再看戏的师父。
玄奘走到云逍身边,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盯着古树,摇了摇头。
“痴儿。”
“他不是你要等的人。”
“你认错人了。”
这声音,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彻底浇熄了古树意志中那刚刚燃起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王座上的白骨少女,动作猛地一僵。
她缓缓抬头,看向玄奘。
那空洞的眼眶里,刚刚消退的怨毒,再次以几何倍数的速度疯狂滋生。
而这一次,怨毒的目标,不再是云逍。
而是玄奘。
“是你……”
“是你!”
“你这个……骗子!”
古树的意志,在经历了希望与绝望的过山车后,彻底疯了。
它终于明白过来。
这是一个局。
一个骗局!
眼前这两个人,是一伙的!
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在这里演戏,就是为了戏耍它!
“我要杀了你们!”
“我要把你们……全都做成我的收藏!”
轰!
整座石化古树,轰然炸裂!
但它没有崩溃。
无数碎裂的骨片,在空中汇聚,重组。
一个比之前骸骨巨人更加庞大,更加狰狞的怪物,拔地而起。
它不再是单纯的骨骼,骨骼之间,有血肉般的筋膜在蠕动,表面覆盖着一层诡异的、仿佛活着的角质。
它的头顶,依旧顶着那个王座。
王座上,白骨少女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巨大而模糊的、由无数怨念汇聚而成的脸。
那张脸,像村姑,像书生,又像玄奘。
它死死地盯着玄奘,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留下来!”
“或者,我把你的徒弟,一个个……嚼碎!”
玄奘看着眼前这个彻底暴走的怪物,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只是扭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云逍。
“你惹的麻烦。”
云逍缩了缩脖子,干笑道:“师父,弟子这也是为了帮您解决私人感情问题,讲究一个快刀斩乱麻……”
“贫僧没有感情问题。”玄奘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是是是,您没有,”云逍连忙点头,“您只有孽缘。”
玄奘的眼角,似乎抽动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理会这个专门拱火的徒弟。
他转回头,看着那尊狰狞的怪物,看着那张由执念构成的脸。
他缓缓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贫僧说过。”
“你的道,走窄了。”
“现在看来,是走进死胡同了。”
“既然如此……”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灿烂,却比那怪物更加让人心悸。
“贫僧,就送你上路。”
“拆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