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转身。
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云逍的视线。
也挡住了一切。
云逍只听到一声轻笑。
那笑声，来自玄奘。
带着一丝玩味，一丝不耐。
“家宴？”
“贫僧赴的宴，可没这么寒酸。”
话音未落。
他动了。
没有理会那些冲上来的白骨侍女。
也没有去看王座上那个歇斯底里的身影。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落在了宫殿的正中央。
然后，他缓缓抬起了右拳。
没有金光。
没有佛号。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
云逍的【通感】里，只能“尝”到一种东西。
纯粹。
极致的纯粹。
仿佛这一拳里，蕴含着天地间最朴素的道理。
太阳东升，江河入海。
拳头，就该是硬的。
“你……”
王座上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尖啸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股极致的恐惧。
但，晚了。
玄奘的拳头，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砰。
一声轻响。
云逍甚至觉得，这声音还没有之前玄奘放下筷子的声音大。
然后。
世界，安静了。
那些冲到一半的白骨侍女，停住了。
她们脸上的诡异笑容，凝固了。
下一秒。
她们的身躯，如同被风化的沙雕，寸寸碎裂。
化作了最细腻的白色粉末，飘散在空中。
紧接着。
是桌子，是椅子，是梁柱，是穹顶。
是整座由无数白骨堆砌而成的，宏伟宫殿。
一切，都在这声轻响之后，开始了无声的崩解。
没有爆炸。
没有冲击。
就是一种……概念上的抹除。
仿佛这座宫殿，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于此地。
现在，只是被一股更强大的“道理”，纠正了过来。
云逍张大了嘴巴。
他看着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这就是师父的“道理”？
不跟你辩经。
不跟你吵架。
直接把你的房子给拆了。
从物理层面，让你无家可归。
这已经不是掀桌子了。
这是连带着厨房和客厅一起端了。
白色的粉末，如同一场大雪，纷纷扬扬。
很快，便遮蔽了视线。
当粉末散尽。
眼前的景象，再次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一片空旷的，由无尽骸骨铺成的惨白骨原。
什么宫殿，什么王座。
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只有远处那四个悬在半空的骨笼，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
“师父……”
云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您这……算不算强拆？”
“不算。”
玄奘收回拳头，掸了掸袈裟上不存在的灰尘。
他那张神经质的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
“贫僧这是在讲道理。”
“是她自己，没听懂。”
云逍：“……”
他觉得，师父对“讲道理”这个词，可能有什么误解。
就在这时。
一声尖叫，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声音，不再是从某个固定的方向。
而是从这片天地的每一个角落。
从每一根白骨里，从每一寸土地下。
那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充满了委屈。
以及，被毁掉心爱玩具之后，那种极致的愤怒。
“你……毁了我的家！”
轰隆隆！
整个白骨平原，剧烈地颤动起来。
像是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云逍脚下的地面，开始变得松软。
一只只惨白的手骨，破土而出。
密密麻麻，如同雨后的春笋。
它们抓住了云逍的脚踝，冰冷刺骨。
“师父，救……”
云逍的话还没喊完。
就看到玄奘身上，爆发出了一圈金色的气浪。
那气浪，并不刚猛。
反而很柔和。
像温暖的阳光。
所有抓住他们脚踝的手骨，在这股气浪的冲击下，瞬间消融。
“吵死了。”
玄奘皱了皱眉，掏了掏耳朵。
他脸上露出了极度不耐烦的神情。
“说了你的道走窄了，还不信。”
“非要贫僧，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喂到你嘴里吗？”
他说着，脖子上的那串巨大骷髅念珠，开始无风自动。
发出了“咔咔”的轻响。
一股远比刚才更加恐怖的气息，从他身上升腾而起。
云逍感觉，自己身边站着的，不是一个和尚。
而是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
“大师兄！”
“师父！”
远处，骨笼里传来了孙刑者和诛八界的惊呼。
他们的处境，显然也不太好。
那些从地里钻出的手骨，虽然无法靠近玄奘。
却疯了一样，朝着他们的骨笼涌去。
很快，四个骨笼，就被惨白的手骨，包裹成了四个巨大的骨球。
“聒噪。”
玄奘看了一眼那四个骨球，眼神愈发冰冷。
他似乎，真的生气了。
“看来，贫僧今日，要替你师祖，好好清理一下门户了。”
话音刚落。
远处的山壁上，也发生了异变。
那些镶嵌在山壁上的骸骨，开始一块块地脱落。
它们在半空中，自行组合，拼接。
很快，一个个形态各异的骷髅怪物，便成型了。
它们有的手持骨刀，有的身披骨甲。
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幽绿色的鬼火。
它们发出无声的咆哮，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朝着两人冲了过来。
“骷髅敢死队？”
云逍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下意识地吐槽了一句。
他感觉，自己好像捅了马蜂窝。
不，是师父捅的。
他只是个在旁边看戏的倒霉蛋。
“师父，咱们现在怎么办？”
云逍一边躲避着脚下不断伸出的骨手，一边问道。
“是打，还是跑？”
“跑？”
玄奘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鄙夷。
“贫僧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
他说着，活动了一下筋骨。
全身的骨节，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爆响。
“正好，吃得有点多，消消食。”
云...
云逍看着眼前的景象。
骷髅组成的军队，从四面八方涌来。
脚下，是不断伸出的骨手。
远处，是四个被骨球包裹的队友。
整个世界，都仿佛变成了敌人的主场。
“师父。”
云逍深吸一口气，表情严肃。
“弟子有一计。”
“说。”
玄奘言简意赅。
他似乎对周围的千军万马，毫不在意。
“咱们分头行动。”
云逍语速极快。
“您负责正面硬刚，吸引所有火力。”
“弟子去救二师弟他们。”
“如何？”
这大概是眼下最合理的战术了。
玄奘是主战力，负责抗压。
自己虽然菜，但脑子好使，负责解救人质。
完美。
“不如何。”
玄奘想都没想，直接否决。
“为何？”
云逍一愣。
“太麻烦。”
玄奘给出了一个让云逍无法反驳的理由。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上。
“你看。”
云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天空，依旧是那片灰蒙蒙的，死寂的颜色。
什么都没有。
“看什么？”
云逍有些茫然。
“看贫僧，如何用最简单的方式，讲最深刻的道理。”
玄奘说完，深吸一口气。
他那本就魁梧的身躯，再次暴涨。
身上的红色袈裟，被肌肉撑得猎猎作响。
一股炽热的气血，如同狼烟，从他头顶冲天而起。
将灰蒙蒙的天空，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阿弥陀佛……”
玄奘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句佛号。
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慈悲。
只有冰冷的，如同神明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孽障。”
“执迷不悟。”
他抬起脚，重重地，跺在了地上。
咚！
一声巨响。
如同天神擂鼓。
以他的落脚点为中心。
一圈金色的冲击波，瞬间扩散开来。
那冲击波，并非能量。
而是一种……“理”。
一种至阳至刚，破除一切虚妄的“正理”。
冲击波所过之处。
那些从地里伸出的惨白骨手，如同遇到了克星。
瞬间汽化，消散。
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只是眨眼之间。
方圆百里之内，大地恢复了平整。
再也看不到一只骨手。
那些冲锋到一半的“骷髅敢死队”，也在这股冲击波下，齐齐一滞。
它们身上的鬼火，都黯淡了几分。
“这……”
云逍看得眼皮直跳。
一脚之威，恐怖如斯。
这已经不是战斗了。
这是单方面的净化。
师父这身比太阳还旺盛的气血，对这些阴间玩意儿，简直就是天克。
“还没完。”
玄奘的声音，如同寒冰。
他跺完一脚，身体微微下蹲。
摆出了一个……极其标准的马步。
双拳，收于腰间。
“今日，贫僧便让你看看。”
“什么，才叫真正的佛。”
他的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遍了这片天地的每一个角落。
那隐藏在暗处的身影，似乎被这句话激怒了。
整个白骨岭，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些停滞的骷髅兵，眼中的鬼火再次暴涨。
它们发出了更加疯狂的咆哮，悍不畏死地，再次冲了上来。
“来得好。”
玄奘不退反进。
他动了。
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岳，主动迎上了那黑色的潮水。
他没有使用任何华丽的招式。
就是最简单的，出拳，收拳。
砰！
一拳。
最前方的十几只骷髅兵，瞬间被打成了漫天骨粉。
金色的佛光，从他的拳头上绽放。
那佛光，不刺眼，不灼热。
却带着一种，净化一切污秽的力量。
骨粉在佛光中，消融，净化。
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砰！砰！砰！
沉闷的击打声，密集如雨点。
玄奘的身影，在骷髅大军中，横冲直撞。
如入无人之境。
每一拳落下，都有一圈金色佛光绽放。
每一道佛光亮起，都有一片骷髅兵被净化。
他不像是在战斗。
更像是一个勤劳的农夫，在收割一片成熟的麦子。
场面极度暴力。
效果却又极度慈悲。
云逍在后面，已经看得麻木了。
他觉得，自己对“战斗”这个词的理解，可能需要重新定义一下。
这哪里是打架。
这分明是大型清洁现场。
还是带特效的那种。
他甚至有闲心，开始观察起战场的细节。
师父的拳头，很奇怪。
看似刚猛无匹。
但每一次击中骷髅兵，力量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刚好能将其打碎，净化。
却不会波及到周围的环境。
每一分力，都用在了刀刃上。
这是一种，对力量极致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