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正方刚刚完成一轮犀利陈述，他抛出了一个观点：

“……所以对方辩友，我们必须承认，正是通过观察那些更美好的亲密关系，我们才拥有了‘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期盼，这难道不是幸福最原始的驱动力吗？”

江时鸣几乎被这个人说服了，因为他完全就是这样想的。

然而卫佳的表现堪称从容，她起身的瞬间，整个会场都在那微妙的压力下安静了几秒。

“对方辩友说得好，‘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她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清晰而稳定，“但这八个字里，真正的主角是什么？是那个被我们‘观察’着的、看似完美的‘至’，还是我们自己这份卑微的、求而不得的‘向往’呢？”

“我要说的是，这份‘向往’，恰恰暴露了这其中的最大陷阱。”

“它让我们将幸福的定义权，拱手让给了我们想象中的‘至’。我们会以为，要像‘他们’那样相处，要拥有‘他们’那样的默契，才是幸福。”

“可我们自己的关系呢？那些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笨拙的、不完美的，但真实无比的瞬间，又该被置于何地？”

江时鸣又被卫佳说服了，因为他突然发现这好像也对。

卫佳的语速逐渐加快，逻辑层层递进。

“观察，给了我们一张别人的‘地图’，却让我们忘了，幸福这片疆域，需要我们自己亲手去开拓。当我们习惯于用别人的标准来丈量自己的感情时，我们收获的不是幸福，而是永无止境的‘比较心’带来的焦虑与匮乏感。”

“所以，对方辩友，我们今天不是要否定对美好的向往。我们是要呼吁，请拿回属于你自己的幸福定义权！”

“请把目光从别人的风景上收回，投向你自己关系的土壤。去浇灌它，去耕耘它，去发现那些只有你们才懂的、微不足道却闪闪发光的默契。因为真正的幸福，从来不在你仰望的、被精心展示的‘别处’，而恰恰藏在你敢于拥抱的、这个或许粗糙却无比真实的‘此处’。”

“谢谢！”

江时鸣几乎下意识想要鼓掌，但礼堂里大半都是专业评审，辩论还没有结束，没人先他一步鼓掌，于是他只能悻悻又把手放下。

他偏过头，卫承的侧颜落入他眼中。

男人的脸上显出一种沉稳，他的镜头牢牢追随着妹妹，那双眼睛里此刻映着舞台细碎的光，像深夜的海面倒映着星河，深邃而广博。

“佳佳会成为很了不起的人。”江时鸣轻声说。

卫承的视线终于从取景器上移开，转头看他：“她好像已经是了。”

江时鸣从这片深邃的海中，读出了一丝遗憾。

遗憾，却并不后悔。

卫承从不后悔为江时鸣倾注的这些年岁。他只是有些遗憾，遗憾自己选择了一条太陡峭的路，没能成为妹妹循着灯光前行时，那个走在最前方引路的身影。

但这样或许带来了更好的结果吧。

所有人，都在自己喜欢的位置上闪闪发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