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兮看不见，天道此刻的神色是多么复杂。

所谓合道，不过是欺骗汐兮的而已；汐兮以为，二人合道，从此可以相生相伴的守护这片天空。

她，最爱的祖国和人们不用死。

她的嘟嘟，也不用消散。

可是，天道早已补全，又哪里来的合道之说？天道很欣慰，汐兮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这是最后一道选择……她，已经向大道证明了应该要证明的。

大道，你看到了吗？

天道堵了一把，多年来他了解大道，也了解三界规则。

自己，横竖是不行啦。

“嘟嘟？”

天道回过神来，脸上浮现出和煦的笑容：“我在。”

云汐兮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就好。

“这样，我用龙身堵住四方缺口……嘟嘟，你和道祖再想想办法，要是能重振旗鼓自然最好，实在是不行，我们再……”

汐兮还是有私心的，唯一的私心，就是——阿阙。

还有，她更希望，嘟嘟能够以自身的意志活在这片天地之中。

小姑娘盘算着，自己能变多大？

能不能堵住四方缺口？

所有科目中，她的数学是最差了。

天道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说道：“好，你先试试。”

丫头防备之心太重，又看重他，心思缜密，稍有不慎就容易被她看出破绽。

还有一点儿时间，天道顺着她的话应和。

“好个屁，你区区一介幼龙，能堵得了窟窿么？”云丑丑和涂山青青，骂骂咧咧的从云汐兮身后走出来。

云丑丑：“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乖？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

涂山青青：“补天而已嘛，女娲做得我们难得还做不得？”

原来，昨晚汐兮和隔壁百里阙诉衷肠时，丑丑带着人听墙角呢！

她，安排好了所有人的后路，瞒着大家。

那大家，也瞒着她。

谁也别说谁！

昨个儿听墙角的时候，抛开了云家姐弟，就一个丑丑、青青、若若，和几个青丘的八卦妖。

若若被丑丑安排留在京都，协助地府公务员与京都高层对话以及协作。

然而自己二人赶过来，紧赶慢赶的，又害怕被小丫头提前发觉，一路跟打游击战似的。

“你、你们怎么来了？谁让你们来的！”云汐兮又惊又喜，又急又气。还，还有点儿心虚，“你、你们知道啦？”

“其实，你们不用……”

云丑丑打断她的话，指了指上天：“四个窟窿，你一人堵太不现实了。”

“天道，我不喜欢你！别以为老娘是巴巴赶过来救你的！你自己死了就死了，别想拖着汐兮下水！”

“现在多了我们，窟窿我们帮你暂且顶着，自己赶紧恢复元气休养生息，重新支楞起来。”

一时间，天道沉默了，云汐兮也沉默了。

说不感动，绝对是假的。

汐兮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知道丑丑与天道的恩怨……其实，她真的大可不必做这些的。

大可不必？

那汐兮自己，不是也大可不必为这天下做这么多？那还不是甘之如饴了？

云丑丑不习惯哭哭啼啼别别扭扭的场面，别过脸去哼了哼：“我才不要跟那条臭互相扶持、互相开导！我活得年岁够久了……若，这个世界没了你……生生世世的又有什么意思？”

补天，天是那么好补的么？

无非就弄个身消道死的下场。

可她，最不怕的就是死了……这些年的痛苦，不就是死不了么。

倒不如和汐兮共同进退。

反倒，无怨无悔。

至于涂山青青。

青青耸耸肩，似笑非笑着，眉眼间的那一丝阴郁之色消失殆尽。“我阿娘有句话说得很对，而今三界六道，人间生青丘生，人间亡青丘亡，早就是一体的了。”

“我，千年前带给青丘无尽屈辱，是时候替他们做些什么了。”涂山青青望着云海翻滚，天界动荡，那双眼睛早已看清俗尘世事。“命运啊，真是奇妙，原来青丘的荣耀败也在我，成也在我。”

涂山青青在这一刻无比轻松：“这样也好，前世债今生还……希望来生能重新投胎青丘，清清白白的做狐。”

只有此方世界存在，才有来生。

所以，怎么算，都不亏……死了就死了，死得光荣，死得轰轰烈烈！

还了青丘的债，全了与云家姑娘这一世的友情，还有……小和尚。

都了了吧，涂山青青突然无比期待来世。

“再说了，她女娲能补天，我青丘差哪儿了？”得了，涂山青青心中还是有执念，报不了仇了，也绝不会承认比不过那位。

云汐兮又哭又笑，余光扫到了随之而来的阿阙。

还有，佛子。

佛子竟然赶来了。

正好听到涂山青青那一番豪情状语……今生的她，变得不一样了，真好。

百里阙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有两人协助……不一定，不一定会变成最坏的一步是不是？

天际开始震动，窟窿开始往外扩张。

时间不多了。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位尊神守护天柱已久，上头沾染着他们的气息，补位绝不简单，可千万不能被四方神位排斥！”

“汐兮本就是神龙，理所应当补青龙之位；朱雀属火，要不就旱魃丑丑……”

涂山青青话还没说完，一道妖异的声音突然横空出世，正是来迟一步的楼金域：“朱雀乃是本尊的……你们，谁能承受鸟族-朱雀之火位？”

朱雀，是星宿之神。

可是它，到底不是凤凰。凤凰才是百鸟之凰，而天上地下唯有他楼金域才是元凤的血脉，乃是真凰之体。

朱雀一位，有他，才叫万无一失。

嗯，道理我都懂，可是云汐兮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何会站出来？

从两人短暂的交集来看，云汐兮实在是想不通他站出来的初心。

天下男子，唯有楼金域能将红色衣衫发挥到机制。

将那妖艳之色穿出一股霸气、唯我独尊的气魄来！不但不会减少男子气概，反而更具气势。

楼金域望着云海天空：“总要给人间留下希望……这样，我的孩子才能够顺利出生。”

为母则刚，为父又何尝不是如此？

楼金域自私了一辈子，可听到那孩子的胎动时……那一根早已麻木的神经活泛了起来。

“我曾经怨过，怨我的母亲为何生下我们却又不管我们……洪荒大能遍地，人人都觊觎着我与兄长……若能得母亲维护，那些年也不会那样艰难了！要么就不生，生了却又放任我们自生自灭……”

“我好像明白了那时母亲的心境了……没什么比孩子活下来更重要，活着才有机会。”

即便困苦，即便艰难，但只要有机会活下来，才有未来。

哦，这倒说得过去。

只是……云汐兮疑惑大大的，这人看着他的眼神怎么还是古古怪怪的？

楼金域不自在的移开视线，他见多识广，自发安排上了：“青丘九尾狐，你补白虎之位。白虎者，仁兽也……想当年，青丘涂山氏本就是瑞兽，如此倒也合适。”

青龙=云汐兮；朱雀=楼金域；白虎=涂山青青。

现在，难的是玄武之位。

旱魃属旱，旱乃是火；火一位，已经是朱雀了……玄武，应该是万水之源才对。

这不是和旱魃相生相克了吗？

“没事，四位之中三位齐全，已经是预想中最好的结果了。怎么也不某些人要以一己之身填三个窟窿好。”

某人=某汐兮。

小姑娘摸了摸鼻尖，自觉理亏。

“四方震动，我们开始吧。”众志陈诚，每个人心中都存着一分畅想。

四个人，比一个人好。

那结果，也一定比孤军奋战更好。

最差的结果，昨晚已经设想过了……现在，怎么样也不会太差！只要给天道时间，给他修复的时间，大家一定能够全身而退的。

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云汐兮化身成龙，翺翔天际，出现在东方方位，堵住东方出现的窟窿。

而后，是楼金域。

龙，凡人早前见过了；可是金翅大鹏确实第一次见……人界危难，东方之神兽重现凡间，难道，是凡间命不该绝？

九州大地，人族跪了一地。

而由此衍生的信仰之力，扑簌簌的涌向四方神兽体力——自此，人们将其称之为，新时代的四方神兽。

丑丑除了汐兮，无牵无挂的，继金翅大鹏鸟之后，飞身上天补全玄武神位。

就剩下，涂山青青了。

她没想到，小和尚会巴巴的赶过来。

她犹豫了一会儿，来到他跟前，眉眼弯弯笑得好不妩媚。她踮起脚尖，在他眉心浅浅的一吻。

眼泪花花，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

“小和尚，你该为我高兴才是。从此我这冤孽的一身，就清白了……你，好好的修成正果，不要再被山下的女老虎迷花眼啦！”

“不要再被凡尘的七情六欲所羁绊。”

“再见了，小和尚。”

再见了，帝辛。

吾爱。

涂山青青幻化出九尾狐真身，天空之上那九条尾巴是那样的好看，那样的夺目。

而她，又是那样的决绝。

四方神位已经补全。

涂山青青转身后再没有回头，她没有看到，飞升的那一刻，小和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嘴角泛起苦笑。

僧袍之下，两手血迹斑斑。

太迟了呀，命中注定生生世世为她所羁绊。她，盼望着此生他能够修成正果，可惜……

“你的，佛骨呢？”百里阙剑眉微拧，“佛子，却没了佛骨……”

如何还能修成正果？

他的身上，还弥漫着地府炼狱的气息。

他，从炼狱而来？

小和尚扯着嘴角笑着，笑得那样好看，那样青涩而又无怨无悔。

涂山青青的心魔，哪里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心魔在她心口生成了一块指甲盖儿大小的魔骨了。

若放任魔骨长大，占据狐貍心，总有一日她必得永坠阎魔。

重蹈殷商时期的复撤。

小和尚知道，她是那样痛恨当年的自己……若再来一次，若再为祸人间、为祸青丘，她再也无法振作了。

唯有用佛骨替换魔骨，才能从根源处将心魔扼杀。

然，失去佛骨的佛子，已经不是佛子了。

他，险些被随之而来的心魔淹没；她的心结，又何尝不是他的心结？

于是，小和尚下黄泉阴都，赤脚一步一步的踏过炼狱，趟过红莲业火，以净心魔。

一步一步的，走回人间，重新站在她面前。

告诉她：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我很好，好好的站在这片天地之间。

你，不愿意再拖累我？

我，又怎会甘心再拖累你？

佛骨没了，重新再修炼就是。今生不行，还有来世，来世不行，总有一世可以。

入道啊入道。

佛、道两门将就的是道心。

云汐兮的道心，乃是守正辟邪维护正义；旱魃的道心，是她；而百里阙的道心，也是她。

所以，青青怎么就不能成为小和尚的佛心呢？

佛祖啊，看到了吗，那就是我的佛心。

能够趟过炼狱和红莲业火，小和尚意志之坚定！百里阙想，他只要保持此心，终有一天，能够修得圆满的。

四方神位，硬生生的将天撑起来。

天道已经油尽灯枯。

却又不敢让汐兮察觉。

“嘟嘟，四角现在齐全了，你感觉用秘法复原。”只要大道混沌不流入天道地界。

天道就不会被混沌之息所影响。

天道距离汐兮最近，看着她憋红了小脸……然后看着金翅大鹏、旱魃以及九尾狐。

百感交集。

过去种种，他并非是一点儿责任也没有。只是为了大局，总要有小局的牺牲。

从前，天道不觉得自己有错。

可是现在……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了。

也罢，过往须臾恩怨纠葛……临别之际，吾送你们一份大礼吧，从此恩怨两消。

“嘟嘟？”没得到对方的回应，汐兮不安心。

“我在。”天道轻声说。

“嘟嘟你别怕，我们在，混沌之水进不来的。你安心修复伤口，我们……支撑得住！”

意思就是，一定竭尽所能的守住四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天道，你可得专心了，能快点儿就快点儿。”

楼金域和丑丑骂骂咧咧。

虽然，已经做好了赴死准备，但能不死就别死不是！能不能最后给他们留一口气儿？

楼金域：大爷还要回去照顾老婆和孩子呢！

丑丑：我还想着跟汐兮天长地久，游遍四海八荒呢！

如今的天道，没有实体。

看不见神情和喜怒哀乐。

他苦涩的扯着嘴角，天真的汐兮，傻乎乎的汐兮，一骗一个准儿！

修复，从何处开始修复呢？

从前，是天地灵气滋养着天道。

现在，天地灵气溃散了，根本没办法再修复天道创伤。最浓郁的灵气，则是神龙……也就是汐兮身上所凝聚的。

难不成，要让汐兮如祖龙一般，陨落后反哺天地吗？

不，天道不愿！

况且，他早就千疮百孔，那一点点灵气不过是杯水车薪，这一天迟早得重来的。

何必呢？

“汐兮，你准备好了吗？”天道突然开口。

一心堵窟窿的云汐兮突然被cue，还没反应过来呢！“我，我准备什么？”

准备——变成新的天道！

下一秒，天道气势巨变，无数金光从东南方向径直的涌入小粉龙体内。

如果，二郎神和沉香在场的话，一定觉得金光眼熟。当年，沉香一斧头下去，劈开了华山，劈出了新天条。

新天条，就是这样子的。

是的，虽是金光，却不是不成形的那种；宛若荷叶，宛如星光，一条条、一簇簇，如火苗一般。

天道称之为，三界规则。

这更像是一场皇位的退让交接，天道维护三界秉持的就是三界规则。

他要，亲手将这顶皇冠戴在汐兮头上。

不对！

云汐兮龙眼猛地一震，那样勃发浩瀚的力量……

“不、不，嘟嘟，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