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字诀交代完毕后,重新隐于云汐兮眉心。
实在任性,摆明了要小姑娘给擦屁股。
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
云汐兮扶额,化作字典,指点迷津:“既已经守护了寡妇村数年,那就接着守护下去吧。她们日夜香火供奉,不要对不起那份信仰和供奉。保护她们,往正道上引导她们,已是功德;存好心,做善事,等待消除孽障的一日。”
女鬼们受教了。
至于山鬼。
“山鬼,稳住自己的道心,不要再因一己之私,罔顾公道。你是九州仅存的山鬼了,不要罔顾上天对你的垂怜,不要再被凡人一世禁锢视野和格局;山民们爱戴你,你亦要担起守护这片大地的责任。”
云汐兮淡然而冷冽的环视众鬼,现实而又残忍的说:“你们的缘分,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尽了。放手吧,还能各自安好,接着走下去。”
山鬼和女鬼们面面相觑,眼底升起一丝释然的笑意。
是啊,该放手了。
她们,会永远记得今夜舍命一救,这就足够了;往后余生,便没什么遗憾了。
而他们,也会永远记得,这些年她们苦苦等着自己的一片情义;往后余生,奉上无尽嘱咐,盼望她们早日赎清罪孽,重新做人。
他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道。
一个,会成为山神,走的是地仙之道;
一个,会再世为人,走的是轮回之道。
愿,余生各自安好。
女人们柔情似水戾气全无,在他们眼中留下最美的一抹笑容。而后幻化成无数道光,融为一体,成为一个全新的个体。
云汐兮似乎还有话交代,全新的她乖觉守在一旁,静等。
陌生的,宛如新生的容貌和身体。
而男人们,同样化作绿莹莹的萤火虫,散向山间,与大山彻底融为一体,化整为零。
被吞掉的刘氏兄妹,因其能量已化作怨灵,被排斥而出。
白若若趁机撑开骨伞,将二鬼定在伞下,不得再作妖。
云汐兮走到刘春雨身边,一团精纯的阴气打入她体内,她瞬间恢复精气神。
“那铁链,是地府的往生魂链,专门为了接应未能出生的鬼婴,接它们重入轮回。那是它唯一的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了,就只能七日后变成孤魂野鬼了。”
所以,嘟嘟不容置喙,命令白若若让那铁链带走鬼婴。
若,因己身缘故,让一只鬼婴错过投胎,所作作下的孽果不亚于杀人。
万幸,若若是个听话的。
白若若一听,直呼后怕。
刘春雨的逆反之心,总算是褪去了。
她爬起来,深鞠一躬:“大人,谢谢您,您的恩惠,春雨只有下辈子报答了。”
云汐兮抿唇点头,结印之势起:“地藏无极,黄泉碧落,阴魂之门启!”
阴气,肆意。
一颗牛头,一头马面,端着三叉戟从阴门走出来。
刘氏兄妹已是恶灵,自然由牛头马面接应。
刘春雨和甘海嘛,顺便了。
云汐兮对刘春雨说:“去吧,你丈夫,还没喝下孟婆汤,在奈何桥头等着你呢!”
本是白若若一句激她的话,竟是真的吗?
刘春雨心头一喜,不假思索的踏进那道门。从头到尾,未给甘海一个眼神。
她,不恨那个人了,但,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甘海露出苦涩的神情。
举起双手,戴上地府特质手铐,与刘氏兄妹一同跟着牛头马面而去。
年少时的青葱懵懂,没想竟是画上这样的据点。
终其一生,甘海都能亲口告诉那个女孩儿,他喜欢她。
从年少时,就隐藏在心底的喜欢。
未能宣之于口的暗恋。
那时,她是全村长得最讨喜的丫头;而他是,混迹在村头巷尾的刺头。
打小,他就欺负她。
卯足劲儿的欺负她。
越是欺负她,高展越要护着她;她那样被高展护着,他就越想欺负她。
年少无知,不知那是情之萌动。
后来,他考上大学从这片山出去了;而她,留在本地毕业之后,就如愿以偿嫁给了高展。
后来,他娶了大学同学。
终是将就,在中年发迹时,离了婚。
甘海以为,这辈子不会再与她有交集;去年那场大火,将春雨重新带到他面前了,高展,死了。
这些年,事业的成功,甘海早已不是村里那个皮猴子了。
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男人有钱就变坏,也许达不到变坏的程度,可已足以让他膨胀。
他变得自大,变得狂妄,变得自以为是,趾高气昂。
他知道,那杯酒有问题,可他没有阻止,而是放任春雨将那杯酒喝下去;放任,之后的事情发生。
甘海想:我有钱有权,她正好没了丈夫,跟了她,她下辈子一定衣食无忧,一定幸福美满。
高家,别说送一套房子,三五套都送得起。
他甚至,愿意给高家二老送终。
这样的自己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对象?
可是甘海忘记了如何以正常的途径去追求心仪的女人。亦或者是因为多年来的养尊处优,身居高位,他就不会顾及对方的心意。
也许甘海内心深处仍然害怕被春雨拒绝。
所以,他顺水推舟,将生米煮成熟饭。他天真的想,只要春雨成了他的人,一切便是板上钉钉的,他笃定春雨是保守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一旦与之发生关系,她必然会跟着自己。
是啊,甘海的确了解刘春雨。她的确是个在当代浮躁社会风气下难得的看重自身贞洁的女人。
可,甘海万万没想到,春雨不仅仅是洁身自好,而是贞烈!
贞烈到,从京都离开回到村里,两腿儿一蹬上了吊了。
可笑的他竟然还以为是女人羞涩,面子上过不去;一门心思准备求亲之礼,准备上门提亲呢!
甘海终于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只可惜,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一切尘埃落定回不了头了。等待他的,是地府惩罚。
甘海藏在心中的情愫也好,悔恨也罢,再无第二个人知晓。
这些,都将被他带入地狱之中。
春雨,不会原谅他。
他再将那些所谓前因后果交代清楚,又有什么用呢?
地府之门关闭,坟头地界终于恢复了宁静。
躲在坟墓里瑟瑟发抖的鬼魂们,终于得以松一口气,安全了。一个个趴在坟头,露出绿油油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那位大人。
所以说,人类的好奇心,就连变成鬼都改变不了。
清晨,第一道鸡鸣声响起。
一夜惊魂,而今云清风淡,小李队长后怕不已,甚至怀疑夜里发生的一切是自己在做梦。脑子里一片浆糊,自言自语:“这报告,该怎么写哦。”
总不能,将山鬼和地缚灵捉拿归案。
那不是扯淡吗?
再说本就是甘海等人有错在先。
云汐兮捂嘴轻笑:“报告该怎么写就怎么写喽,横竖最终的案卷会交到保护局手里。”
此话,有理。
地缚灵,不,是贞节牌坊之阴灵眼巴巴的盯着云汐兮,像一只迷路的狗狗,乖巧、听话又温顺。
“贞洁牌坊里沾染着你的气息,你之阴灵还是住在里面吧,与你有好处。”云汐兮几人又重新回到村门口。“我在里面下了两道符咒,保你这二百年不会被阳气腐蚀损伤。但,若你失去本心再次害人,这容身之所必定自毁。你,可明白?”
阴灵颔首,慎重回答:“明白的,大人。多谢,大人筹谋。”
云汐兮怀里的嘟嘟,掀开眼皮。
猫眼深处的淡漠,是云汐兮从未见识过的,而阴灵却为之惶恐,颤抖。
往日的嘟嘟,霸道,护短,皮得不行,最爱耍赖。
而这时的它,面对阴灵的它,是那么陌生,而冷漠。它,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而这样的不一样,它似乎有意瞒着汐兮等人。
只,阴灵才感觉得到。
那令人窒息的威压,那震慑灵魂的惧怕。
“你等好之为之,若敢令汐兮失望,不珍惜这一线生机,上天再降下责罚时,可就没人替你们求情了!”
替,你们求情?
阴灵暗暗大吃一惊,那第二道天雷之所以消散,是因为,大人吗?
大人,究竟是什么人呐?
在猫爷虎视眈眈的注视下,阴灵不敢多问。
阴灵跪拜,在耀星即将从地平线爬出来时,钻进贞节牌坊中。
天,亮了。
众人吐了一口浊气,回眸时,余光瞄到那方,差点吓一跳。
花子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望着云汐兮的眼神格外诧异,惊讶过后是一种面对高人时仰望之心态。
即是崇敬,又是后怕,交织在一起眼神格外复杂。
她虽看不见阴灵。
可,大半夜外面狂风暴雨天将异象,而现在恢复如常是事实。
云汐兮在贞节牌坊前说的话,她听得真真的,她分明看到贞洁牌坊颤抖了好几下。
贞洁牌坊这些年以来沉淀在墓碑下的那团黑气不见了……
还有那只会说话的猫……天雷,上天的惩罚。
这一夜,果然是不平凡的一夜。
小姑娘,竟是玄门的人。
贞洁牌坊之下藏着什么别人不知道,花子婆婆是知道的。听小姑娘的意思,里面的前辈已经被超度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