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他反握住凌迩,像以前做的那样。
凌迩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八年的时光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她从青涩的少女成为了一个女人。他却好像还留在原地。
那种熟悉的,被抛下的感觉又袭来了。
被关在这里时,当时的螣村村长还是一个中年人,过了不久,接班的人变成了他的儿子。他熟悉的亲人啊,也变成了一捧黄土。
他所书写过的王朝好像一片锦绣中微不足道的灰尘,吹一吹,就散了。只留下他这个不该存活的异类,还在狼狈地嚼咽着被背弃的痛苦。
凌迩也会走的。
往日为他配花,许诺永远会陪在他的身边的小姑娘,也会离开他,到很远的地方去。她已经没有任何信誉了,她从前做过,以后也一定会想着一走了之。
安螣的动作耐心无比,蛇尾已经绕上了她的身体。像是蟒蛇要绞杀猎物之前温和而不动声色的收紧着。
“和你分开的日子,我一直在想,万一你推开门,没有看到我,然后走了,我会有多难过,”安螣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所以,我一直坐在那把椅子上等你,就像第一次你遇见我时那样。”
“好在你终于来了。”
“阿姐,就这样好不好,不要想着走了,”他委屈地说,“你脑袋里那些想法,吵得我有点头疼。”
“安螣,我告诉过你,不要随便听我的心声。”
“但你就在我的身边啊,”安螣说,“只要你向我发誓,我就当从来都没有听到过。阿姐,我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从来没有离开,好不好?”
“不行哦。”凌迩抚摸着他的面具。
面具遮挡住了他上半张脸,挖空的眼洞却将那双好看t的眼睛全部表现出来,睫毛现场,森绿的眼睛像是扭曲着巨大疯狂的漩涡。感受她的触碰,他不安地眨着眼睛。
这个动作让他很不舒服,甚至能说是冒犯。
但他硬生生忍下了。
“我是一定要走的。”
要是在别的地方遇见安螣,她一定会有不同的选择吧。他们不会在荒凉的禁地相见,各怀鬼胎地谋划着彼此的前程,不会在多年之后相遇,还是以这样不平等的方式。
她逃出了这里一次,也能走第二次。
安螣被她的心声刺伤,发怒着想要将她甩下水。
凌迩却抢先一步拉住他的衣袖,语气平静:“安螣,我饿了。算上被绑来的时间,我已经快十个小时没有进食了。”
在这十个小时钟,她没有合过眼,也没有喝过一口水,还要应付安螣无休无止的纠缠。
她素净的脸上已经挂下了两圈明显的黑色,神色疲惫。
安螣怔了一下,抿着唇说了声好。
……他已经快要忘记,一个正常的人是需要进食的了。凌迩并不是和他一样不需要进食的怪物。
他取来了几块酥饼和一碟葡萄。是把凌迩绑到这里的人提供的。
想到和那人的约定,安螣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一群披着狼皮的畜生!
目光转移到凌迩的身上,有变为了稍微有些复杂的柔和。
她狼吞虎咽地吞吃着酥饼,干巴巴的饼子把她噎得不轻,一直在咳嗽。
安螣适时地递上装满水的杯子,凌迩没有怀疑,匆匆喝下。辛辣的酒味顺着食道一路冲到了鼻腔。
她咳嗽得更加厉害了。
“十几年前的酒,还不错吧?”安螣抱着手臂问。
醉意朦胧地覆盖了她的眼睛,整个世界闪耀着曲折变换的水光,她满了半拍回答道:“你知道我不会喝酒。”
“我知道,”安螣笑着回答,声音充满了和年纪相符合的朝气,“你一喝酒就会变笨。”
他喜欢笨一点的凌迩。
要是没有那么多事情就好了。
要是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好了。
够了,不要想那么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放纵自己的欲望沉溺于当下。
他含住一颗葡萄,喂到凌迩的嘴里:“你还没有吃完这个。阿姐,浪费粮食是不好的。”
葡萄被碾碎成了汁,从两人相接的唇角中溢出。他的舌头很灵活,蛇舌轻而易举地将葡萄碧色的皮扒下,按住她的脑袋卷入,将葡萄皮的涩味尽数抹在她的舌尖。
空旷的地宫只剩下交织的人影,还有一条在水中翻滚的尾巴,像狗似的摇来晃去。
凌迩抗拒的力气越来越小,努力地用着动作也变得迟缓的舌去争夺已经开裂的葡萄。青涩的汁水从果皮中爆裂,流入她的口腔,然后再被蛇卷走。
也许是太困,又或者是他的怀抱有熟悉的味道,她越发困倦了,不知不觉合上了眼睛。
安螣将人往上扶了扶,稳稳地抱着,空出的手撚住一颗葡萄,撕开皮,放进了嘴里。指尖染上了一点莹润的水光。
他看着那张无知无觉的睡脸,又笑了起来,唇角拉开蜜一样粘稠的弧度,眼中只有更加晦暗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