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应如是乖乖点头。
应如是沐浴出来,看到坐在院子里侍弄花草的应夫人,刚刚被她拔下来的花瓣早就被人清理干净。她朝着母君走过去,挥了挥手,让周围的下人都下去。
应夫人似有所感,转身道:“怎么了?”
应如是看着她,犹豫了一下,道:“母君,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应夫人转过身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你说。”
“藏海珠是什么?”应如是直视着她的眼睛,无比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音落,万籁俱静。应如是看着她母君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温和,到警惕,不耐,甚至到最后的愤怒。
“不知道!没听说过!你少打听这些东西!”说着就想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应夫人走远的身影,她平静道:“我已经见过景风了。”
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闻言,应夫人离去的身影僵在原地,她没有转身。应如是看着她的背影就已经感觉到她底气不足的愤怒和一丝丝的慌乱。
应如是放缓了声音,道:“现在又何必再瞒着我呢?”
“坐下来聊聊吧,有些事情你又不可能真的瞒我一辈子。”应如是望着她的背影道。
……
“你曾祖母,也就是我奶奶应云卿和上一任魔君景和相恋,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就是我的父亲和叔叔,父亲是哥哥。一神一魔生下的孩子是半神半魔,他们不希望孩子遭受歧视,也为了隐瞒他们相恋的事情,就用禁术让他们成为一神一魔。可是我叔叔的运气不好,抽签抽到的是魔。所以我父亲另外一半魔族血脉就移给了他,我父亲成了神族,而他成了魔族。”应夫人没有看着应如是,而是望着远处。
应夫人继续道:“我奶奶把我父亲带回仙族抚养,我爷爷留下叔叔在魔族抚养。虽说一个在仙界一个在魔界,但兄弟俩却时常见面,关系很好。可那个时候仙魔关系不好,魔族五大家族各自为政,我爷爷虽说是魔君,可到底也只是因为上神的身份,占了一族之长的位置,受人尊敬而已。之后魔族一个大家族叛乱,叛乱波及到了人间和仙界,不得不镇压,于是,作为一方将军,应云卿披挂上阵。”
“怎么说天道无情呢,魔君的亲族也牵扯其中,魔君不得不救。最后两个人,一个为了三界安宁,一个为了亲人安危,战场相见,双双重伤,没多久就陨落了。”
应如是敛了眸光,道:“一个为了大义,一个为了亲情,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苦衷,也说不上谁对谁错。”
应夫人道:“世间事总是很难说。”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应如是很平静地问道。
“上辈子的恩怨,干嘛牵扯到你身上?”
应如是无奈地点点头,道:“你就不怕我万一见到景风,把他当成了爷爷?”
应夫人摇头道:“他不会这么做。”
“为何?”
“他与你爷爷感情很好,不会拿他的身份去做坏事。”
闻言,应如是沉默了一会儿,她看着眼前刚刚浇过水的花朵轻点了一下头,把花瓣上的水珠点掉了,“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她道:“那藏海珠呢?你不讲讲?”
“你不需要知道!”应夫人语气立刻严厉起来。
应如是闻言也有些生气:“什么叫我不需要知道?”
“不需要知道就是要你当作没听过、没看过,什么都不知道!”
“好!”应如是气急,“我可以当作不知道,但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初是不是就是因为藏海珠,你才不让我修武,不让我当武将!”
应夫人看着应如是紧绷执拗的面庞,良久,才吐出一个字:“是。”
如心中所料!
应如是一下子就别过了头,轻轻“哈”了一声,似是在叹气又似是在发笑,那一瞬间,眼睛里的泪水就冲破了束缚。
何其悲哀!何其可笑!
她右手插进头发里,一下一下摸着自己的头皮,显得不安又焦躁。她一直以为是母亲的主观意愿不希望她修武,原来,原来真的是因为这么个东西!
“所以……所以你就为了这种东西,逼我放弃?威胁我修文?”这藏海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难道比她的命还重要?!
“我就是不希望你步爷爷的后尘,我们家是缺钱吗?需要你去拼那个命?!”应夫人反问道。
“拼命?缺钱?和这些有什么关系吗?你尊重过我的意愿吗?你始终都在按照你的意愿做事,你没问过我想要什么,也没问过我的意见,你从来都不尊重我!我跟你从来纠结的都不是修不修武的问题,而是你的态度!”应如是眼眶通红,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真到这时候,情绪是完全不能忍住的。
“我的态度?我的态度就是一切为了你好!”应夫人说道,不容置疑。
“哈哈哈……”应如是低笑了出来,当真是又哭又笑:“‘为我好’,你知道这个词有多难拒绝吗?!你知道你用这个词束缚了我多少年吗?!”
“你没当过父母,你不知道当父母的艰辛。也许……”应夫人看着应如是质问难过的样子,一时间也不忍再责备,但语气还是那样,“也许我们有些地方确实有些做得不好,可我们的出发点是好的,我们只想你好好活着,你要理解我们的苦心。”
“我……”应如是擦了擦泪水:“理解!可你们从来都不理解我!我不是活在你们的想法里的,什么是好?对于我来说什么是好,你们考虑过吗?你们一直都在想的是对于你们来说,什么是好!你是觉得你能代替我好吗?还是觉得你心情好的时候我自然也心情好?”
“我是你的女儿啊!我那个时候也就五百岁!‘威逼利诱’这个词我只在兵法策论和政治纠葛上见过,你怎么可以用在我身上?!威胁我去修文,逼迫我放弃!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啊?是你的附属品,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应如是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质问着,嗓音因为浸染了泪水微微有些嘶哑:“就因为那颗破珠子?就因为那颗破珠子?!你就对我说那样的话!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错,可你硬生生把它变成了有错!”
应夫人看着她,此刻听到她说“威逼利诱”,才猛然惊醒。
自己当初到底做了什么!
她一直以为,应如是从小孝顺、听话、懂事,她的教育一直都是相当成功的,可如今听着应如是的质问和控诉,她才明白,原来这么多年,在女儿的视角,她这个母亲一直都做得没那么好。
甚至是……过分。
她一时间有些慌乱无措:“对……不起……我们……我们没想让你如此难过……我们……有些问题我们没有意识到,”她有些慌,不知道该说什么,“伤害了你,我跟你说对不起……如果、如果再有不好的地方,你跟我们说,我们肯定……”
“你知道吗?”应如是打断她的话:“以爱为名的伤害,是最无法拒绝却又刻骨铭心的。很多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抱歉。”
应如是的情绪需要安抚,可事到如今应夫人能说的也只有这两个字,苍白,无力。在尸山血海面前,这两个字最是微不足道。
“抱歉什么呀?说白了,还是不了解我。”应如是起身,最后一句话声音低得像是跟自己说的。她也不想再对应夫人说什么,说再多有什么用,该发生的事已经发生过。而且,最大的悲哀就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抱歉,这两个字不应该对现在的她说,应该对那个已经逝去了的,深信着“我生而为战士”的过去说。
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