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紧地握着那把小镰刀,感受着它在我手中的重量和温度。这把镰刀虽然小巧,但在阳光下却闪烁着微弱而坚定的光芒,仿佛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丝温暖和希望。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带着酒糟的香气和猪粪的味道,这些熟悉的味道在风中渐渐飘散。我突然感到一阵无法抑制的悲伤涌上心头,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眼眶,我连忙用手捂住嘴巴,生怕自己会哭出声来。
然而,眼泪却像是不听使唤似的,还是一滴一滴地砸落在镰刀的木柄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每一滴泪水都像是我心中的痛苦和无奈,它们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却也让我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离别的痛苦。
中专学校的坐落在沈阳市长江北街,这里靠近北运河,环境相对较为安静。一间十几平米的学生宿舍里,竟然挤住着八个人,空间显得异常局促。
然而,与这狭小空间相比,更让人感到头疼的是隔壁的公共厕所。尽管清洁工每天都会辛勤打扫,但粪池里似乎总有一些冲不掉的残留物。尤其是到了夏天,随着气温升高,那股恶臭愈发浓烈,仿佛能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来,让人无法忍受。
每当夜晚来临,这股恶臭便会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熏得人难以入眠。室友们对此也无可奈何,有的会捂着鼻子,像百米冲刺一样迅速跑进跑出;有的则会凑钱购买香薰,试图用香味来掩盖那股难闻的气味。
然而,只有我与众不同。每次路过厕所门口时,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凤阳。
想起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扫院子,把猪圈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墙角的杂草都拔得一根不剩;想起我小学写的那篇《掏粪工人臭吗》,老师在班上念的时候,我和凤阳拾粪的情景像电影一样在脑中闪过。于是从开学的第二个星期起,我每天都会端着洗脸盆,接满自来水,一盆一盆地冲厕所。
“你是不是傻?这又不是你家厕所,打扫得再干净,明天还不是一样脏?”下铺的刘伟第N次把我的水鞋挪到床尾,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你这鞋上沾的臭味儿,半夜能把我熏醒。”室友们也跟着起哄,说我是“农村来的劳模”,说我白费力气。我没辩解,只是第二天依旧端着盆去冲厕所——凤阳说过,脏的地方,扫一扫、冲一冲,总能干净些;难的事,坚持做、认真做,总能做好些。
这一坚持,就是整整一年。直到学校组织清理校园杂草,我翻出了箱子底的小镰刀,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想起烧锅大院的风了。
那天的阳光和搬家那天很像,我握着小镰刀站在草地上,周围围了一圈城里来的同学,他们好奇地戳着镰刀的刀刃,七嘴八舌地问:“这是什么?是砍柴的吗?”“看着好小,能割草吗?”我笑着把镰刀递过去,一遍遍嘱咐:“小心点,刀刃快,别割到手。”
同学们学得有模有样,有的笨拙地挥舞着,把草叶砍得七零八落;有的学着我小时候的样子,蹲在地上慢慢割,阳光落在他们脸上,像极了当年田埂上跟着凤阳学割草的我。刘伟也凑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握着镰刀,割了几根草就满头大汗,抬头冲我笑:“没想到这玩意儿还挺难用,你以前经常用这个?”我点点头,突然就想起那年春天和凤阳卖粪赚的十元钱。那十元钱让我夹在语文课本里,后来课本丢了,钱也没了,可每次想起,心里还是暖暖的。
毕业那天,我收拾行李时,又看到了那把小镰刀。刀刃上生了锈,木柄上的汗渍也淡了,却依旧能看出当年被磨得发亮的痕迹。我把它擦干净,放进了行李箱的最底层,像珍藏一件宝贝。
走出中专校门的那一刻,城市的风迎面吹来,清冷又陌生,没有酒糟的甜香,也没有猪粪的味道,更没有烧锅大院里,那股带着烟火气的暖意。可我低头摸了摸行李箱的最底层,镰刀我把它带在了身上了,它就像带着凤阳的叮嘱,带着那段时光的温度。
突然就不难过了,钱丢了没关系,课本丢了也没关系,因为有些东西永远是不会丢的——是凤阳笑着把镰刀塞给我的模样,是田埂上飘来的稻花香,是作文里写的“勤劳的香”,是那把小镰刀教会我的,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把日子过得干净、踏实的道理。
我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天空,阳光正好,风里似乎又飘来了烧锅大院的味道,那是属于童年,属于凤阳,也属于我的,最珍贵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