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角那片枯叶被压在最下方,墨迹未干的文书上,颜洛汐的手指缓缓移开。她没有叫人进来清理,也没有多看那叶片一眼,只是将笔搁下,吹熄了烛火。
密宅外雨势渐起,檐下滴水声连成一线。她披上斗篷,从后门离开政事殿偏厅,脚步轻稳地穿过三条暗巷,抵达城北一处不起眼的民宅。林知白已在屋内等候,桌上摊着西北边境三月来的药材出入账册。
“那批‘陈年茯苓’申报人印章模糊,但运输路线绕开了所有官道关卡。”林知白指着地图,“走的是旧漕运废弃支渠,夜间行船,靠岸点正是乱石岗以西十里。”
她点头,目光落在另一页记录上:“黑鸦帮近半月抢夺丹药七次,屠村两次,掳走壮丁三十七人。他们不为钱财,只为药。”
“属下查过,这帮派原本只是散匪,三个月前突然有了组织,行动有章法,背后必有人授意。”
她沉默片刻,取下头饰,解开长发,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褐色粉末抹在脸上。皮肤略显粗糙,眼角添了几道细纹。再换上粗布短打,腰间束一条旧皮带,脚踩破履,整个人顿时像个流离失所的逃荒妇人。
“明日午时,黑鸦帮在乱石岗招苦力,搬尸、清药渣,日结铜钱二十枚。”她说,“我去。”
林知白皱眉:“您亲自涉险——”
“朝廷出面,只会让他们藏得更深。”她打断他,“我要知道药从哪来,谁在炼,谁在分发。你只需盯紧工部那边的检测结果,一旦确认粉末成分与丹药有关,立刻传信。”
雨越下越大,她推门而出,身影很快融入夜色。
乱石岗位于城北荒地,四周乱石嶙峋,杂草丛生。第二日正午,她混在一群饥民中通过盘查,被带进一处半塌的石寨。门口站着两名持刀汉子,眼神冷厉,逐一检查来人手脚是否干净——无刺青、无疤痕者方可入内。
她在人群中低头前行,顺利进入寨子内部。新人被分派去后院处理残局:抬走服药暴毙者的尸体,刮净地面残留的灰烬,清洗沾满黑血的陶罐。
尸体堆在角落,大多肌肉扭曲,口吐白沫,双眼瞪得极大。她蹲下身,翻看其中一具手臂上的烙印,是某种符号的一角。正欲细察,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别碰太久,脏东西会缠魂。”
说话的是个老仆,佝偻着背,端着一盆清水走来。他脸上沟壑纵横,眼神浑浊,左手五指缺了两根。她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一圈青灰色斑纹,像藤蔓般向上蔓延。
她没应声,只继续低头干活。直到深夜轮值结束,众人被赶进一间漏风的柴房休息,她才悄然靠近那老仆。
“你也吃过那药?”她低声问。
老人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随即压低声音:“谁让你问这个?”
“我弟弟吃了,疯了三天,拿石头砸死了自己娘。”她垂下眼,“我想知道,还有救吗?”
老人怔住,喉咙动了动,声音沙哑:“没救。那不是增功丹,是夺命引。吃一次,力气翻倍;吃两次,夜里睡不着,耳朵里有声音;第三次……脑子就空了,只剩一个念头——杀人。”
她心头一紧:“什么念头?”
“往西北去。”老人手指颤抖地指向窗外,“药庄……他们在炼新的……更厉害的……能让人听不见自己心跳……只听得见命令……”
话音未落,他忽然浑身抽搐,嘴角溢出泡沫,一头栽倒在地。
她迅速探他鼻息,尚存一丝微弱呼吸。正要施救,门外传来脚步声。她立即退开,躺回草堆,闭目装睡。
两名守卫进来,拖走老人,一句话未说。
她睁眼,在黑暗中静静望着屋顶裂缝透进的一线月光。
天刚亮,她便被派去伙房挑水。路过一处封闭的院落时,听见里面传出低吼声,像是有人在挣扎。门口守卫腰间挂着一枚铜牌,纹路与她在巡街小吏身上见过的极为相似。
她记下位置,继续干活。中午时分,趁无人注意,她悄悄返回昨夜搬运尸体的地方,在那具带烙印的尸体衣襟内侧,摸到一片烧焦的纸屑。展开一看,上面残留半行字:“……药引需童髓三钱……火候足七日……”
她将纸屑藏入鞋底,下午又被调去清理一间废弃厢房。屋内布满灰尘,墙角堆着几个空药罐。她蹲下查看,罐底残留着一层青灰色结晶,气味辛辣刺鼻。
就在她伸手刮取样本时,系统忽然震动。
【检测到微量精神波动,频率0.7赫兹,持续四息,来源方向:西北偏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