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然轻笑一声，没有正面回应邀月，而是说：“或许，只是不想看到一门绝世神功，因执念而陨落；不想看到一个人，因画地为牢而迷失本心。”

说完，他不再停留，掀帘而出。

竹帘晃动的声响过后，室内重归寂静。邀月怔怔地看着那仍在微微晃动的帘子。

竹舍内，油灯如豆。

邀月盘膝坐在榻上，却并未像往常般立刻入定调息。

“不想看到神功陨落……不想看到人迷失本心……”她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嘲弄，却又掺杂着更深的困惑。

她一生信奉力量，认为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能掌控一切，守护所想。感情是弱点，仁慈是累赘。可这个天意城主，行事诡谲，立场难辨，明明拥有高深武功和庞大势力，却似乎总在做着一些在她看来“毫无益处”甚至“引火烧身”的事情。

救治她这个敌人，耗费自身内力，仅仅是因为“不想”？这理由太过苍白，太过……天真。

可若说他另有所图，图谋移花宫？以他展现出的实力和麾下能人，若真有心，在她重伤昏迷时大可有一百种方法控制她，或是以她要挟怜星，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一路护送，悉心疗伤，甚至提供这处堪称世外桃源的居所静养？

逻辑的链条在这里断裂，让她无法用惯有的思维去揣度对方的意图。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她烦躁，也让她……不由自主地去想。

目光扫过这间简洁却不失雅致的竹舍，窗外是沙沙竹语与潺潺水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这里的确清静，清静得仿佛能让人忘记外界的纷争与杀戮。移花宫的绣玉谷亦是人间仙境，却总是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孤高与冰冷，而这里……似乎多了一丝“生气”。

她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无谓的思绪。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功力。只有力量重回己身，她才能重新掌握主动权，去查清一切，去……清算所有。

她重新闭上双眼，凝神内视，引导着体内渐趋温顺的明玉真气，沿着修复大半的经脉缓缓运行。这一次，心神却不如往日那般容易沉静。

与此同时，竹舍外。

陈然并未走远，他负手立于那池碧潭边，望着水中被月色揉碎的倒影。修罗面具早已取下，露出他略显疲惫却目光深邃的真实面容。

风吹雪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轻声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陈然微笑道：“想家了？”

风吹雪的脸微微一红，出来这么久，她确实想家了，她想怜星，想小满，想孙伯，想那两个走路歪歪倒倒的江小鱼和江无缺，她想家里的每一个人。

陈然望着潭中月影，“快了。等邀月伤势稳定，我们便动身返京。”

说完，陈然又转身看向风吹雪，“这几日辛苦你了。既要看顾邀月，又要提防她看出你的底细。”

“徒儿不辛苦。”风吹雪轻轻摇头，“只是师父，我们当真要一直这样瞒着她吗？她毕竟是怜星宫主的姐姐，若有一天她们知道……”

“知道又如何？”陈然目光深邃，“天意城本就行走在暗处，多一个敌人少一个敌人，并无区别。至于怜星那里……”他顿了顿，“我自有分寸。”

正说话间，狄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不远处，抱剑而立。

陈然会意，对风吹雪道：“你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