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余晖如熔金般倾泻在官道上，马蹄踏过青石板溅起细碎的火星，扬起的尘土在霞光里翻滚成金色雾霭…………
驿站屋檐下悬挂的铜铃被晚风拂动，发出清脆却略显寂寥的声响…………
朱樉将粗陶茶碗重重搁在木桌上，褐色的茶水在碗中晃出层层涟漪，他扯松领口的系带，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转头望向坐在主位的朱标，古铜色的脸庞写满困惑：“大哥，咱们临走时，朱郴那小子为啥直勾勾盯着俺？那眼神，就跟看仇人似的…………“
朱标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碗边缘的裂纹，还未开口，坐在角落的朱棡已嗤笑出声…………
这位三皇子将腰间玉佩解下，在掌心抛接把玩，玉质碰撞声清脆悦耳：“蠢货…………大哥问的那个问题，朱郴分明只告诉过父皇母后…………“他斜睨朱樉，眼尾的丹凤眼微微上挑，“以朱郴那鬼灵精的性子，多半千叮咛万嘱咐，让二老守口如瓶………结果大哥当面一问，任谁都会疑心消息走漏…………“
朱樉挠了挠后脑勺，粗粝的手掌蹭得头发簌簌作响………
他望着院外摇曳的灯笼，突然想起临别时朱郴站在门廊下的模样——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深潭，冷冷扫过来时，竟让他这个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多年的汉子后背发凉…………
“可俺啥也没干啊…………“他扯着嗓子辩解，震得桌上的茶碗都跟着轻颤，“就站在旁边听了两句话，咋就成罪魁祸首了？“
朱棣倚着斑驳的木柱，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擦拭佩剑…………夕阳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将玄色劲装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条纹…………“没放獒犬追着你咬，算你祖上积德…………“他语气幽幽，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换作是我，被人泄露了秘密，怕是要让整个驿站都不得安宁…………“
朱标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金丝绣着云纹的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温润的羊脂玉镯…………这位太子殿下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兄长的无奈：“老二，你这是遭了无妄之灾…………若不是我多嘴问了那一句，朱郴也不会起疑心…………“他端起茶碗轻抿，苦涩的茶水在舌尖蔓延，目光却落在院外摇曳的垂柳上，“不过放心，父皇母后已着人安排，最多两月便要接朱郴回京…………届时真相大白，他自会明白你是无辜的…………“
话锋一转，朱标忽而挑眉：“倒是好奇，以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何时变得这般在意朱郴的看法？“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朱樉，记忆里这个弟弟连父皇的雷霆之怒都敢顶撞，去年甚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礼部侍郎的胡子揪掉了半把…………
朱樉涨红着脸，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才憋出句话：“俺哪是怕他…………“他抓起茶碗猛灌一口，却被滚烫的茶水呛得咳嗽连连，“关键是那小子手里有稀罕玩意儿…………你们忘了他酿的蒸馏酒？还有那什么扎啤，冰冰凉凉带着气泡，喝下去浑身通透…………“想起朱郴庄子里的美味，他的喉头不自觉地吞咽，“要是得罪了他，下次去连酒渣都尝不着…………“
“嗤——“朱棡和朱棣同时发出不屑的嗤笑…………朱棡将玉佩重重拍在桌上，震得烛火都跟着摇晃：“原来是个馋嘴的…………我还以为你转了性子，被朱郴的才学折服了呢…………“朱棣则摇头轻笑，伸手弹去肩头的柳絮，眼神里满是调侃…………
朱标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正欲开口，却突然坐直身子…………他的目光落在众人搁在桌上的空酒坛——那是从朱郴庄子里带出来的，透明的瓶身在暮色中泛着奇异的光泽，“老三、老四，你们可注意到，朱郴用来装扎啤的瓶子？晶莹剔透，质地纯净，倒像是西域进贡的琉璃，却又比那通透三分…………“
朱棣闻言立刻来了精神，探身拿起酒坛对着夕阳细看…………光线穿过瓶身时毫无杂质，连他手指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大哥说得没错…………还有装蒸馏酒的瓶子，这般纯净的琉璃，莫说在市面上，便是皇宫内库的藏品，怕也找不出几件…………“他摩挲着瓶身，想起朱郴宴席上那些精致的玻璃酒杯，杯壁薄如蝉翼，盛着琥珀色的酒液，在烛火下流光溢彩…………
朱棡抓起酒坛晃了晃，听着里头残留的酒液轻响，突然压低声音：“你们只盯着瓶子？难道没发现，咱们在朱郴庄子里吃的用的，哪样不是稀奇物件？“他掰着手指细数，“那会发光的夜明珠灯，不用炭火烧的铁炉子，还有那些闻所未闻的菜肴...什么松鼠鳜鱼、佛跳墙，连调料都与寻常人家不同…………“
驿站的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昏黄的光晕里，兄弟四人对视一眼，皆是神色凝重…………朱标轻轻敲击桌面，指节落在木头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老三所言极是…………咱们身为皇子，山珍海味、奇珍异宝见得多了，可在朱郴那里，却似乡野村夫般大开眼界…………“他眯起眼睛，想起朱郴书房里那些古怪的书籍，羊皮纸上画着从未见过的器械图谱，“这些东西，究竟从何而来？“
朱棣将酒坛重重搁在桌上，发出“咚“的闷响：“不管从何而来，朱郴此人，怕是藏着大秘密…………“他望向窗外渐沉的夜色，远处山峦如巨兽般蛰伏，“若放任不管，他日恐成心腹大患…………“
朱樉挠了挠头，嘟囔着：“管他什么秘密，只要能让俺吃上那些美味，就算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俺也...“话音未落，便被朱棡一个暴栗敲在后脑勺上：“就知道吃…………朱郴那些宝贝，哪是你这榆木脑袋能参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