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重八听后，陷入了沉思……他在朝堂上来回踱步，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微微点头，似乎在权衡着利弊……
李善长站在一旁，看着朱重八的样子，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他不知道朱重八最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也不知道刘伯温的命运将会如何……
整个朝堂，都被一种压抑的气氛所笼罩，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朱重八的最终裁决……
在庄严肃穆的朝堂之上，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将一道道金黄的光柱投射在暗青色的地砖上……
大臣们身着朝服，神色各异，安静地站列两旁……
今日，一场关乎大明制度的讨论，正掀起惊涛骇浪……
刘伯温站在殿中，身姿挺拔却又透着几分急切……
他似乎生怕时间不够，或是自己突然遭遇不测，不能将心中积压多年的话语尽情倾诉……
此刻，他语速极快，每个字都像连珠炮般蹦出，眼神灼灼，紧紧盯着端坐在龙椅之上的朱重八：“陛下，还有这皇室宗亲制度……”
“陛下您心怀慈爱，对朱家后裔关爱备至，一心想让朱家子孙万代都能享受这天下的供养，这份心意臣等皆知……”
刘伯温微微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鼓足勇气。
“可陛下，您有所不知，此策看似美好，实则祸患无穷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迈了一步，双手不自觉地比划起来：“依臣推算，最多不过百年，历经六代之后，朱家后裔的数量定会急剧膨胀，多到足以胀破整个大明的承载极限……”
“届时，他们就如同隐藏在国家躯体里的蛀虫，悄无声息地啃噬着大明的根基，将大明活活吸血而亡……”
刘伯温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朝堂，字字句句都仿佛重锤，敲打着众人的内心……
“更令人叹息的是，陛下本以为此制度能保障朱家子孙人人丰衣足食，尽享荣华……”
刘伯温轻轻摇头，眼中满是忧虑，“但陛下有所不知，世间资源分配，向来难以均衡……”
“在宗亲制度下，资源总会自然而然地集中在顶层权贵手中……那些最底层的朱家后裔，非但享受不到应有的恩泽，反而会被同宗的权贵之人肆意剥削，甚至悲惨到连普通百姓都不如，最终含恨而亡……”
“轰……”
这一番言论，如同在朝堂上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大臣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有的面露惊惶，有的则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李善长瞪大了双眼，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愕，渐渐转为了木然……
此刻，他心中已不再有对刘伯温的怜悯。
因为他觉得自己那点怜悯实在是太微不足道，根本不够资格去怜悯这个胆大包天的人……
他在心里暗自思忖，这人今天莫不是喝得酩酊大醉才来上朝的吧？
否则怎么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在李善长看来，刘伯温此番必死无疑，陛下定会龙颜大怒，将他五马分尸、碎尸万段，甚至剥皮实草，以儆效尤……
李善长满心都是对老友的痛惜，他缓缓闭上眼睛，实在不忍心去想象接下来即将上演的血雨腥风……
他在心中默默念叨，老友啊老友，你这一路走得太莽撞，今日怕是要遭大难了……
往后每年，我定会去你的坟前上香，以表怀念……
回想起过往，你我虽时常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但如今想来，那何尝不是这枯燥官场中为数不多的乐趣呢？
毕竟，与人斗，其乐无穷啊……
只是可惜，这份乐趣或许到今日便要戛然而止了……
刘伯温说完这一番话后，全然不顾李善长脸上那丰富的表情，也没有去看朱重八的反应……
他只是双手缓缓拢进衣袖，微微垂下眼帘，静静地盯着脚下暗青色的地板，仿佛那上面有着无尽的奥秘……
此刻，他的内心在呐喊。
爽……
真爽啊……
这么多年来，这些话一直憋在心里，如鲠在喉，今日终于一吐为快……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多年前，陈怀义被活活摔死在御史台前的那一幕，至今仍历历在目……
当时的自己，因畏惧权势，没有勇气站出来反驳，那份憋屈与无奈，在心底积压了这么多年……
今日，既然皇帝主动询问制度利弊，他便决定不再隐忍，直抒胸臆，哪怕是肆意妄为这一次又何妨？
至于死亡，在刘伯温看来，又有什么比行尸走肉般地活着更可怕的呢？
就在刘伯温和李善长各自在心中上演着丰富的内心戏时，一阵清脆的“啪啪啪”掌声突兀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朱重八不知何时已然站起身来，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如春日暖阳般和煦。
“说得好啊，骂得太对了……就该如此直言不讳……明明这些制度弊端重重，这么多年来，居然一直没人敢告诉咱，这当真是误国误民啊……”
朱重八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下龙椅，朝着刘伯温的方向走去。
“今日刘夫子的这番言语，丝毫不亚于当年阐述十大义军毛病之语，当真是振聋发聩，令咱肺腑自省啊……”
朱重八的笑声爽朗，回荡在朝堂的每一个角落，语气里满是诚恳，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反而透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开心……
一时间，朝堂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善长呆立在原地，嘴巴微微张开，脸上写满了震惊与疑惑，仿佛置身于一场荒诞的梦境之中，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而刘伯温，同样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与朱重八的眼神交汇。
从对方的眼中，他看到了真诚与认可，这让他原本已经准备好赴死的心，瞬间变得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