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是这间屋子里唯一鲜活的东西。
它在跳动,将新娘殷离的影子拉扯得忽长忽短,投映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一个无声挣扎的魂。
那哭声,并非从她喉咙里发出,更像是从她单薄的身体里,从这间屋子的每一寸木料、每一缕尘埃中渗透出来的,是百年怨气凝聚而成的悲鸣。
“她……好像没发现我们。”郑国峰的声音压得极低,喉结滚动,他紧盯着铜镜里那幅青年画师的画像,试图从中找出威胁的源头。
“她知道。”苏清玥的声音清冷如水,目光穿过窥孔,却仿佛看透了那扇门板,看透了那个盖头,“这哭声,是请柬,也是遗言。她在等一个能听懂她故事的人。”
说完,她直起身,不再窥探。
她的手,直接按在了那冰冷的门环上。
“你疯了?”郑国峰大惊失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苏清玥没有挣扎,只是回头,用那双锐利而平静的眸子看着他。“郑队长,你的任务,是找到轰碎‘纸人新娘’的方法。而我的任务,是通关这个游戏。”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某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现在,游戏规则告诉我,钥匙,就在这扇门后。你可以在外面等我,或者,进来,看我怎么拿到它。”
郑国峰看着她,从那双眼睛里,他看不到恐惧,看不到鲁莽,只看到一种纯粹的、对未知规则的探索欲和绝对自信。他那紧握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
“吱呀——”
那扇尘封百年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屋内的景象,完整地呈现在两人面前。
哭声,戛然而止。
坐在梳妆台前的新娘,那剧烈耸动的肩膀,也瞬间僵住。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时间和一切都封存在这诡异的红色光晕里。
那对龙凤红烛的火苗,不知何时,变成了幽幽的绿色,映得桌上那面铜镜,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苏清玥的脚步很轻,她没有走向那个背对着他们的新娘,而是走向了房间另一侧,那张铺着大红锦被的婚床。
床头,放着一个上了锁的红木妆匣。
郑国峰紧张地跟在她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警惕着那个随时可能暴起的新娘。
苏清玥走到床边,却没有去碰那个妆匣。她俯下身,从床底,轻轻拖出了一个积满灰尘的画筒。
她打开画筒,从中倒出了一卷画轴。
画轴展开,上面画的,却不是山水,也不是花鸟,而是一个穿着凤冠霞帔的少女。
画中少女眉眼含笑,神态娇俏,与此刻梳妆台前那道散发着无尽悲怨的身影,判若两人。
画的落款处,写着两行小字。
“赠吾妻殷离。”
“夫,陈清。”
字迹隽秀,墨痕里,饱含着深情。
“他们是两情相悦的。”苏清玥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知晓的事实。
就在这时,梳妆台前的“新娘”,动了。
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郑国峰的心跳,瞬间停滞。
然而,盖头之下,并非什么青面獠牙的恶鬼。那红色的盖头,是空的。底下,什么都没有。
它只是一个由嫁衣、凤冠和无尽怨念支撑起来的……空壳。
“新郎……我的新郎在哪里……”
一个空洞、飘忽、夹杂着无尽悲伤与怨毒的声音,在房间内回响。
随着这声质问,整个房间开始剧烈地颤抖!墙壁上,那些喜庆的剪纸,开始渗出鲜血般的红色液体。
地面上,一张张惨白的纸人,从木板的缝隙里钻了出来,它们没有五官,身体僵硬,齐刷刷地“望”向郑国峰。
那股被“标记”的阴冷感,再次席卷了郑国峰的全身,比之前在回廊里,强烈了十倍!
“它在找新郎……它把你当成了新郎!”郑国峰的牙关都在打颤。
“不。”
苏清玥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空荡荡的盖头之下,“它不是在找新郎。它是在找……陈清。”
她举起手中的画卷,对着那个空壳。
“你要找的人,在这里。”
当画卷上那个眉眼含笑的少女画像,出现在空壳“新娘”面前时,整个房间的震动,奇迹般地平息了。
那个空壳,静止了。
它“看”着画卷,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房间内那股刺骨的怨恨,也随之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有机会!”郑国峰眼中精光爆闪,战斗本能让他瞬间找到了破局点,“趁现在,毁了它!”
“然后呢?”苏清…玥反问,“毁掉这个怨念的聚合体,外面的‘夜嫁’模因就会消失吗?不,你只会彻底激怒它,让这份怨念,永远地锁死在昆仑山,再也无法化解。”
她看向郑国峰,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