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的队伍正从山脚下路过,伯益劝他:“首领,去看看吧,只片刻就好。”
大禹望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听着儿子微弱的哭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水患未平,何以家为?”
他扬鞭催马,泪水却在转身的瞬间滑落,滴在扬起的尘土里。
第二次路过时,启已能扶着门框咿呀学语。涂山氏正站在门前教儿子认“水”字,见大禹的船队从淮河驶过,连忙抱着启追赶。
启伸出小手喊着“爹爹”,声音稚嫩却穿透了涛声。
大禹站在船头,握着耒耜的手微微颤抖,却只是对船夫说:“加速前行,淮河下游还有百姓等着我们疏通河道。”
船帆鼓起,将妻儿的身影越甩越远,他却始终没有回头。
第三次路过已是深夜,涂山氏的窗前还亮着灯。
大禹的队伍在山脚下扎营,他能清晰地看到窗纸上妻子织布的剪影。
突然,屋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原来涂山氏又生下了一个女儿。伯益再次劝道:“首领,去看看吧,夫人刚生产完...”
大禹望着那盏摇曳的灯火,沉默半晌,最终只是吩咐士兵:“天亮前拔营,我们要赶在汛期前打通济水河道。”
当十三年后大禹带着治水成功的消息返回帝都时,启已长成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见到他时竟怯生生地躲在涂山氏身后。
大禹抱着儿子,看着他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眉眼,突然泣不成声——这十三年里,他磨破了九十九双草鞋,劈开了九十九座大山,疏导了九十九条河道,却错过了儿子成长的每一个瞬间。
治水成功的那天,天道之眼在天空显现,降下的玄黄功德比三皇五帝加起来还要浓郁。
大禹站在黄河入海口,看着奔腾的河水温顺地流入大海,两岸农田里长出金黄的稻穗,百姓们载歌载舞,突然明白自己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舜帝亲自将人皇冠冕戴在他头上,众圣人纷纷现身庆贺。
女娲笑着说:“大禹治水,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当为五帝之末,与三皇同列火云洞。”
老子则送上《道德经》的副本:“治洪水如治人心,当以无为而治,方能长治久安。”
大禹在位期间,不仅完善了九州的划分,还铸造了九鼎象征王权,制定了更细致的赋税制度,让人族彻底摆脱了水患的困扰,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
大禹坐在涂山的宫殿里,望着窗外飘落的秋叶,手中的九鼎图谱已被摩挲得发亮。
治水成功后的第十年,人族疆域空前辽阔,九州的贡赋沿着新疏通的河道源源不断运抵帝都,街巷里的孩童传唱着歌颂他功绩的歌谣。
可这位垂暮的帝王,眉宇间却总锁着一丝忧虑。按照舜帝传下的禅让传统,他早已选定伯益为继承人。
伯益曾辅佐他走遍九州,不仅擅长畜牧,更在记录山川物产时展现出过人的智慧。
可每当看到儿子启那双燃烧着野心的眼睛,大禹的心就会莫名动摇——启自幼随母在涂山长大,十三岁才与他相认,这些年他刻意培养启处理政务,却发现儿子对权力的渴望远超对百姓的关怀。
“父亲,伯益虽贤,却无开拓之志。”
一次朝会上,启直言不讳。
“如今人族强盛,当立万世基业,岂能再行禅让?”
大禹怒拍案几,手中的玉圭险些碎裂:“放肆!三皇五帝皆是禅让而兴,你可知‘公天下’三字的分量?”
启却躬身不退:“儿臣知父亲念及传统,可看看九州的诸侯,哪个不是盼着血脉传承?”
大禹沉默了。
他何尝不知,随着人族从部落联盟走向统一,私有制早已悄然萌芽。
那些因治水有功而获得封地的诸侯,家臣、奴隶、田产样样不缺,早已习惯了将财富与权力传给子孙。
伯益虽贤,却无强大的宗族支持,真能镇住这些日益膨胀的势力吗?晚年的大禹开始频繁巡狩,却在会稽山突然病倒。
弥留之际,他望着守在榻前的启与伯益,最终将象征王权的九鼎图谱交给了伯益,却在咽气前对启留下一句模糊的遗言:“守好九州,勿负苍生。”
这句遗言成了启夺权的借口。
大禹下葬那天,启率领早已暗中联络的诸侯军队包围了伯益的府邸。
“先父临终有言,天下当由我启继承。”
他高举着那柄大禹用过的耒耜,对着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喊道,“伯益若识时务,可封百里之地;若敢反抗,便是与九州为敌!”
伯益看着那些曾与自己并肩治水的诸侯,如今却个个手持兵器站在启那边,苦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权杖。
他知道,禅让制在人心思定的时代早已摇摇欲坠,大禹的犹豫,不过是给了启最好的机会。
启在钧台召集诸侯,举行了盛大的登基仪式。
当他戴上那顶大禹传下的十二旒冕冠时,天空中并未降下天道功德,反倒是东南方向的气运云层出现了一丝裂痕——洪荒万灵都在注视着这场变革,有的担忧,有的期待。
“今日起,人族国号为夏。”启站在祭天台上,声音传遍四野。
“废除禅让,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此乃万世不易之法!”
他话音刚落,九鼎突然从太庙飞出,悬于祭台之上,鼎身的山川纹路亮起红光,竟默认了这一制度的转变。那些支持启的诸侯纷纷跪地称贺,他们知道,家天下的时代意味着自己的封地与爵位将能传给子孙。
而反对者,早已被启以“谋逆”之名镇压,伯益被流放至箕山,那些曾歌颂禅让制的部族,也被迁徙到偏远的边疆。
夏朝的建立,像一道无形的分水岭,将洪荒的人族历史劈成两半。
三皇五帝时期的淳朴之风渐渐淡去,宫殿里的权谋算计取代了部落间的平等议事,青铜铸造的不再只是农具,还有象征王权的礼器与威慑诸侯的兵器。
火云洞内,三皇五帝的神像静默伫立。
伏羲手中的八卦图微微转动,似乎在推演这“家天下”背后的天道轨迹。
神农握着的稻穗上,几粒谷粒悄然坠落;大禹的神像望着九州方向,眼神复杂——他既成就了人族的崛起,又无意间开启了权力传承的新篇章。
而在紫霄宫,鸿钧老祖看着造化玉碟上夏启登基的画面,指尖轻轻敲击着云床。
他知道,公天下到家天下的转变,并非人力所能逆转,而是人族从蒙昧走向文明必须经历的阵痛。
只是这阵痛过后,洪荒的舞台上,将上演更多关于权力、欲望与传承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