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西市米行的账房，左手食指有常年拨算盘的茧，此刻正攥着半块烤红薯，红薯皮上印着他的指纹：“唐殿主，小老儿是替街坊们来的。“

唐冥搬了张木凳放在他对面：“您说。“

“头一桩，赋税。“王伯掰着手指，“现在猎魂森林的魂兽税是按年份收，可今年旱了三个月，二阶魂兽都跑山里去了，猎户们打不着，税却一分不少。“他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皱巴巴的借据，“这是刘猎户的，为了交税卖了半间屋子。“

唐冥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自己在星斗大森林看到的猎魂人，他们背着骨刀在荆棘里爬，脸上的伤比魂环还多。

胡列娜悄悄推过来一杯温茶，他喝了一口，是加了蜂蜜的，甜得发苦。

“第二桩，魂导器。“王伯继续说，“南镇的老人们想要能取暖的小火炉，不是那种要魂力驱动的，就烧炭的。

西市的孩子们想要识字的石板，现在学堂都被幻影阁的人烧了...“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他们烧的不是屋子，是孩子们的书啊。“

千仞雪的圣剑“当“地磕在地上。

她蹲下来，与王伯平视：“这些需要多少资源？“

“不多。“王伯抹了把脸，“要是能把各城的废弃魂导器工坊重启，用旧零件改改，三个月就能凑出五千个火炉。

至于石板...“他从怀里掏出块碎陶片，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天下大同“四个字，“孩子们用这个在地上写字，手都冻裂了。“

唐冥的指甲再次掐进掌心，这次没有痛觉。

他想起自己在海神岛看到的孩童，他们用贝壳在沙滩上画魂环，眼睛亮得像星星。

胡列娜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尾尖轻轻扫过他的后颈，带着暖香：“小冥哥哥，娜娜可以让狐族的工匠来帮忙，他们最会做小玩意儿了。“

“好。“唐冥抓起笔，在改革方案上划掉“增加魂兽税三成“，改成“按实际猎获量收税，不足者以劳役抵偿“。

他又添了几条：“各城设立魂导器互助坊，每月初三开放免费修补；学堂重建期间，所有魂师学院的学生必须轮流授课，算入修炼积分。“

王伯盯着他笔下的字，突然跪下来：“唐殿主，您这是...给老百姓开了条活路啊。“

唐冥连忙扶他起来：“该跪的是我。“他声音发哑，“我之前总想着怎么打败幻影阁，却忘了...他们最怕的，从来不是魂师的锤子，是人心的热乎气。“

当唐冥带着新方案再次踏入保守贵族的府门时，门房连通报都免了，直接引他去了后园。

那贵族正蹲在石桌前，给一只瘸腿的灰毛狗喂肉骨头，玄铁护腕搁在旁边，露出腕间淡青的血管——那是守墓诀彻底收敛的迹象。

“王伯来过了。“贵族没抬头，“他说你要把封地的魂兽税减两成，换我们出人维护猎场秩序。“他摸了摸狗耳朵，“我那小孙子昨天从学堂回来，说新先生教他们念'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眼睛亮得跟我当年拿到家族第一块魂环似的。“

唐冥把方案推过去：“自治权保留，但封地必须划出三成土地种粮，五成魂兽森林改为半开放，让普通猎魂人也能进外围。“

贵族的手指在方案上顿了顿，突然笑了：“我祖父当年跟着唐昊大人打天下时，说过一句话——'锤子要硬，心要软'。“他拿起笔，在“同意“二字上按下血指印，“这指印，算我替我那三百代祖宗认的。“

夜更深了。

唐冥站在营地高处，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民众自发组织的巡逻队，举着火把，唱着不知从哪传出来的民谣：“唐郎锤，冥龙啸，人心暖，鬼域消...“

胡列娜的尾巴缠上他的手腕：“小冥哥哥，你看。“她指向东方，那里有淡淡的金光升起，是千仞雪在为受伤的百姓治疗，天使之光像撒落的星子。

唐冥刚要说话，后颈的冥界符文突然发烫。

他猛地转身，营地外的树林里，飘来一股腐臭的气息，像腐烂的魂兽内脏混着烧焦的硫磺。

风卷过树梢时，他听见细碎的呢喃，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却又一个字都听不清。

“幻影阁...“他低声说，冥龙王武魂在体内翻涌，龙瞳映出树林深处闪烁的幽绿光斑——那不是萤火虫，是某种魂导器启动前的征兆。

胡列娜的狐毛耳坠突然炸成蓬蓬的一团，她拽紧唐冥的袖子：“小冥哥哥，这味道...像是冥河底的怨气。“

唐冥的手按在昊天锤上，锤体的冥界符文开始流转。

他能感觉到，一场比之前更猛烈的风暴，正裹着那股诡异的气息，朝着营地、朝着整个大陆，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