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青:“你中毒了。”
沈娘:“猜的?”
林青青:“听的。”
沈娘突然笑了一声:“便是猜的也无妨,我不收徒。”
林青青:“……”
“不愿与我说话了?”下山的路好走,沈娘有的是力气和林青青闲聊,她很多年没有与人说过这么多的话,多说几句,胸口的阴郁都有了好转的迹象。
“若你早来几年,或许我们还能有段师徒缘分,那时候他还在,看到好苗子就走不动道。”
沈娘很快转移了话题:“你对蛊术了解不多,蛊虫并非你想象的那般美好,救人之蛊亦可伤人,伤人之蛊亦可杀人,蛊虫失控,反噬主人的比比皆是。”
林青青:“听闻麓川的术士都是用自己的血饲养蛊虫,使得蛊虫认主。”
沈娘:“确有其事,但蛊虫终归是异虫,其反复无常又岂是人能控制的。炼蛊不是靠血液,靠的是脑子,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你可会蛊术?”林青青偏过头,面朝沈娘声音传来的方向,“听你语气,不似一知半解。”
沈娘:“会,但不教你。”
林青青:“……”
直至夜幕降临,沈娘都在屋子里研制毒药。
林青青等到深夜,也没有回去原来时空的迹象,反倒是沈娘发现她没有睡,给她来了一针助眠。
之后两天,沈娘每每上山顶都会带林青青,给她讲述毒药的药性以及她为何同时使用两种毒,讲述的内容不深,权当闲聊。
林青青与小方子衿没说过一句话,偶尔会听见瓶子摔碎的声音。
沈娘不可能摔自己的药,那便只能是方子衿在摔瓶子。这也是她奇怪的地方,为何这几日他不说话?不喊叫?
五日后,林青青的眼睛恢复光明,摘掉眼睛上的白布,依然与往常一样跟着沈娘上山,她手指上的伤口基本愈合,不像以前那样动辄便撕心裂肺的疼。
和林青青想象的不同,小木屋里的环境还算干净整洁,窗户大敞,外面是一望无际的苍穹碧海。
灰褐色的荆棘缠绕窗玖,几朵红色的小花探出头,从侧面看,像是有人捏着一束花递到房间里。
林青青正看得入神,身后传来一阵嘶吼声。
“走开!走——”披着黑斗篷的幼小身影痛苦地捂着肚子打滚,所有的瓶子都被他摔碎,不明药液绕着砖石滚了一圈。
沈娘面色平静地一一捡起,在碎开的瓶口端详,检查是否还有能用的。
“我出去片刻。”沈娘带来的药都被方子衿摔了,她需要回去拿一套新的,走之前叮嘱林青青,“不要碰他,他……”
林青青头也没回地看外面的风景,像个见惯人生百态早已看破红尘的小老头,见状,沈娘收住了话音,只道:“罢了,我很快回来。”
小木屋外传来落锁的声音。
木屋狭隘,两边有扩建过的痕迹,木板颜色深浅不一,夹缝里残留擦不干净的血迹。
“你是谁?”稚嫩的声音格外沙哑,像被烧破的喉咙,漏风,“我没见过哥哥,哥哥是沈娘的……弟子?”
林青青蓦地擡起眸子,转过轮椅看向身后的小孩,“为何叫我哥哥?”
小方子衿眼睛很大,眼中却无神,他蜷缩着身子,仰着既苍白又绯红的脸庞,整个人透着虚弱病态,明明尚且年幼,身体却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原来是姐姐啊。”小孩神情麻木呆滞,眨了眨灰暗的眼,“姐姐,你能抱抱我吗?我好冷。”
林青青看了他两眼,没有移动。
“姐姐腿上有伤,抱不动你。”
小方子衿嘴边还有血迹,不哭也不闹,声音很淡很轻:“我就要死了。死了也好,就不会疼了。”
林青青淡声反问:“死了有什么好?再也看不见你想看见的风景,再也感受不到你想感受的快乐,再也触碰不到你想触碰的人,还是活着好,活着,便还有希望。”
幼小的身体艰难挪动,从低矮的竹榻滚下来。
小方子衿又一次捂住肚子,痛得面目扭曲,眼角鲜红,一滴眼泪挂在眼角,仿佛从眼睛里滴出来的血。
他又哭又笑:“我还有希望吗?”
林青青:“有。”
小方子衿黑色稚气的眼珠直直地注视着她。
林青青:“这已经是你最痛苦的时刻,往后也不会比今日更糟糕,坚持下去,撑过这段时光,剩下的便都是希望。”
“骗子……”小孩晶莹的眼泪盛满眼眶,从眼角滑落脸庞,“我没有希望了,每一日都是这样,我不想继续了。”
林青青手掌压在轮子上,移动到方子衿身前,弯腰捡起他冰凉的手。
“我没有骗你,长大后你会成为一个惊才绝艳的人,守护家国,爱护家人,你的父母会为你骄傲,你的君主将为你惊叹。
你才几岁啊,怎么可能没有希望,你的人生不止眼前的茍且,以后的日子是现在的你无法想象的。
白马银枪,所向披靡,那才是你的人生。你多走几步看看,便会看见柳暗花明又一村。”
掌心藏着的尖锐瓷片被轻巧地取走,小方子衿愣愣地望着林青青的眼睛,精致的凤眸大睁,眼白覆盖一层浓稠的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