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2 / 2)

不料李淑月轻蔑一笑,反问道:“回去?我为何要回去?”

李长羲皱眉:“难道阿姐要在南国过一辈子?”

李淑月看他一眼,“我在南国贵为王后,待索南赞普崩逝,我便是王太后,大权在握、贵极人君。”

“可这里终究不是阿姐的家,南国人亦会有所防备,他们不可能将南国大业拱手让与外人。”

李淑月像是没听到弟弟的劝说,自嘲一笑,道:“回到晟朝,我不过是一位罪臣所生的郡主而已。景王与宁王争天下,无论谁为储君,都不可能容得下昔日东宫血脉,你这嫡长孙自身都难保,我回去又该如何自处?”

李长羲沉默了。

“自然,你若能争得皇太孙之位,即便没有罗珂的承诺,也能将我风风光光地迎回去。”

李淑月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野心便直白地写在脸上。

晟朝人素来崇尚委婉曲折,儒家经学教世人处事中庸、以中正平和为妙。面对李淑月诱导性的话语,李长羲芒刺在背一般浑身不适。

良久,他沉下目光:“父亲还在世,陛下绝无立太孙的可能。”

就如李淑月不愿意谈论卓朗一样,李长羲对争皇太孙一事讳莫如深。

东宫事发这三年以来,他常常能感觉到陛下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他与父亲的样貌是有七八分像,只是处事风格天差地别。

李长羲心里清楚,陛下最看中的是他比父亲更乖顺。

陛下固执地将他留在身边,多少有过立太孙的念头。此事最大的阻碍,还是他的父亲。

设想一下,如果父亲活到了陛下百年之后,他以皇太孙的身份继承大统,届时父亲该是什么身份呢?

一旦出现父子相争的局面,碍于孝道,他几乎没有胜算。

如此想来,陛下立太孙便等同于复立太子。

再往坏处想,即便他成全父亲的野心,也难保父亲不会生出猜忌之心。父子反目、手足相残,这本就是李家人的劣根。

李长羲已经极为克制了,眼底仍是闪过两分戾气。

李淑月瞬间明白了他言外之意,亦沉默许久。

半晌,她召宫女进来撤走了碗碟,转而看向被忽视许久的苏云乔:“我让秋棠将客房收拾出来,你们早些休息。”

晨风拂过天鸾宫的庭院,苏云乔睁眼时已不见李长羲的踪影。

或许是因为昨夜谈论的话题太沉重,她能感觉到李长羲整夜辗转反侧,几乎没怎么睡着。

她推开门看了一眼天色,烈日高悬,想来这个时辰李长羲已经在前朝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苏云乔在廊下走了一段路,连一个宫女的影子都没看见。

不远处正殿大门敞开,走近些便能听见里边传出的声音。

“谢星洋貌似平庸,可他有个兄长在长安官至三品,还与河西节度使论连襟,人家未必乐意让女儿做妾。”

苏云乔认出李淑月的声音,霎时停住了脚步。

谁要纳妾?

李淑月要给李长羲纳妾?

她心中一惊,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时喘不上气。

殿内的交谈声仍在继续,随后传来的是一道陌生的男声。

“母后看重谢氏身后的利益,奈何世子重情,不肯辜负世子妃啊。”

“男女朝夕相处,最容易生出动情的错觉。”

李淑月轻嗤:“他或许爱慕苏氏女的美貌,那美貌能调动兵马还是号令群臣?他是嫡长孙,他早该明白身后没有退路。他不争,旁人便会要他的命!”

殿外,苏云乔心头似被尖锥刺中,膝下发软,扶着石柱向后趔趄了一步。

殿内,卓朗仔细研磨着墨汁,目光落在李淑月的笔下。

破釜沉舟。

她的字苍劲有力,一点看不出是女子的字迹。

卓朗不及他的父亲熟读晟朝诗文史传,只能辨认出这四个字,却不知背后的典故。盯着墨痕端详许久,他眉间染上笑意,擡头凝望李淑月的眼眸。

“母后为了世子的前程可谓殚精竭虑,我今日听之,唯有羡慕。”

李淑月扔下毛笔,接过卓朗递来的茶盏,一阵茶香四溢。

她不回应卓朗,自顾自地说:“我不仅是为长羲考量,也是为苏氏着想。红颜易老,有朝一日长羲厌倦了她的容颜、淡忘了今日的深情,会不会后悔如今自毁前程?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男人今日爱她入骨,明日便有可能恨她入骨。”

殿内的交谈声还未结束,苏云乔却没有心思继续听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