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不容诛(2 / 2)

破军 客灯 1711 字 5个月前

“你在此地多久了?”

“第五个年头。”

晏昭:“不是三年就能赚够赎身的钱离开吗?”

女子坐起来,靠着枕头,说不上了是怨恨还是欣喜。

“我听每天来的外头人说,如今是女帝执政,黎民好了,女子地位高了,想必流离的人家少了,卖女养家的也少了,可见范老板的生意不好做了。”

范发财的生意不好做了,不会轻易放走她们。

“之前没有人想知道这些吗?”晏昭顿了顿道:“先头的郑从彦,景氏将军,知道这些吗?”

女子怔然片刻,坐起身,由衷道:“郑从彦是哪个我不知道,我才来五年,也没见过景家的将军。”

“不过我知道,现在守着北阳关的是景家的姑娘,那她的亲人应该是好人。”

晏昭没办法释然,她却提醒他,“两炷香的时间到了。”

他走的时候下一个已经急不可耐要进来,晏昭忽地庆幸他熄了灯火。

街巷走到头空荡荡的,街角有一腿脚不便的乞讨之人,赤脚生着冻疮,红肿流脓,人还活着,气息微弱。

巷尾撑着大黑伞的瘸子目光淡然地望着他。

“他也是残兵,许多年前战场上伤残的南梁兵卒,没有拿到抚恤银,沦落至此了。”

这也是黎民,屋子里那样的女子也是黎民。

晏昭自诩忠臣,口口声声黎民苍生,可怎么救得过来?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去怨谁,好像是无处安置的无用的善意泛滥成灾,于人于己,都无甚用处。

他脱下脚上的麂皮皂靴,给这蓬头垢面的老者穿上,背负起他,踩着雪袜走在冰雪的街上。

阿木尔深一脚浅一脚为他撑伞,到了一处医馆门口,晏昭敲门,等医者开门,放下银两,祈请救治。

他只能救得了他一夜,往后还有数不清的寒夜。

走了几条街,他脚上的罗袜湿透结冰,刮得足底生疼,阿木尔见状,强硬地将伞塞给他,弯腰将他背在背上,还是那样一颠一晃地走。

“晏泽芳,你都不心疼我。”

阿木尔心里下得雪不比伞上的小,冰雪境里倒映的人影也绝胜雪色满阳关。

“在你心中,我是不是比不上你们南梁的任何一个黎民?”

“这怎么比?”他瓮声说道。

阿木尔理解为“自然比不上”,心中升起愤怒,陡然间后脖颈上有一丝冰凉的水渍,兴许是伞没撑好,兴许是晏泽芳真的悲痛,浇灭了他的愤恨。

“阿木尔大君……”

“我是你的萧回、萧吟别。”

晏昭道:“萧吟别,你是我亲密无间的人,我却不能为你而活。”

不能为你而活,却能随你而死。

“行了行了,我知道。”阿木尔不耐烦,情话说上一千遍,狠毒的话怨上一千回,他们不会生疏,也不敢更亲密。

“我们来谈谈范发财和上一个雪夜的血月。”

晏昭难得有这样软弱的时候,阿木尔本想趁机讨些缱绻温存,一想起这一堆的糟心事,也觉得还是要先解决了这个才好睡个安稳觉。

街上行人少,阿木尔和他捋着近来的事。

“范发财是个好色的大善人,体现在他经营妓馆和抚恤那些于战争中伤残的老病将士上。实际上呢,他趁着战乱拐卖哄骗女子,使之作为下等娼妓,供军中去取乐。三五年后,这些女子多半活不成了,少半就被处理了,再卖到别处赚一笔,所得钱财,再分给那些老残将士。”

“可是,孰遇失踪女子乎?”

晏昭让他这半文不白的问句问笑了,顺着他道:“谁见过呢?”

“我。”阿木尔驻足,说:“我见过,我爹见过,朔北很多人都见过。”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三十年前,我娘就是这样到朔北的。”

晏昭默然了一会儿说:“说过。你说你娘是被军中那些游手好闲之辈劫掠,之后到了朔北的。”

阿木尔不想提及母亲曾经遭遇的苦难,尽管她是南梁人,尽管他身上流了一半南梁的血脉。

他们一个和朔北的大君共死,一个继承了朔北的子民,不可能为南梁尽心。

“我娘她后来逃跑了,逃到塔拉西南方向的一个天坑里,那里是狼xue。那钦大君……我爹说,那时候她紧紧握着一柄匕首,踩在狼尸上,群狼都不敢靠近,我爹想这就该是他的人,于是救了她。”

“不过我觉得这肯定是胡说的,我娘是个温柔如水的人,会陪我看星星追苍鹰和乌鸢呢。我爹妻有儿,没办法娶她,她就不让我喊他爹。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他们被天神和祖先见证,然后,就死了。我听说,阿娘为他殉情,想来应该不介意我喊他爹。”

“我不知道阿娘之前的事的详情,如今大概心中有数了。”

“范发财拐骗女子,榨干她们赚钱,而南梁那些平行不端的士卒与其勾结,收受财帛,处理掉那些悲苦的女子。”阿木尔停顿片刻,“他们还假扮朔北人抢掠己之黎民。”

“可谓是,罪不容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