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你不坚持你们那些不吃鱼蟹的习俗,不然岂不是要饿死在我们这儿了。”
晏昭沉默良久想,怪不得质子殿下的身形一直这样消瘦。
温大儒在前头幽幽说了句,“听说你们那里把鱼视作马儿的灵魂。马儿的魂扎根在草原上,栖凰河里的鱼不可能是朔北良驹的灵魂,放心吃。”
“知道了。”萧回噗嗤一笑。
晏昭了然,质子殿下在草原上大约是个叛逆的蛮人。
蟹凉酒温,温大儒趁兴而来,当属他最尽兴。
质子殿下没吃过螃蟹,故而不知道该如何下嘴,看看一旁关清那野蛮做派,再看温大儒虽比他好看些,但也是徒手开壳。
萧回只好学着他们的模样,奈何天生手笨。
关清大声嘲笑他,晏昭看不下去,帮他剥了几只,他自己反而没怎么尝到。
温大儒不与小孩争抢,酒至半酣劝着给他温酒的晏昭尝酒,又劝三个小孩尝。
关清师父特意嘱咐,不许他过早饮酒。
晏昭则知道,阿公嗜酒,自己都不够喝,并非真心劝酒,真喝了他也不会高兴,习惯了阿公这点小癖好,拒了。
唯有萧回捧着杯子抿了抿,旋即一口灌,腼腆笑道:“甜的,又有点苦。”
晏昭瞪大了眼睛看他阿公,阿公果然满脸写着可惜。
不留神,萧回又偷偷倒了几杯,还是晏昭发现的,给他剥的蟹肉没吃多少,甜酒下肚数杯,瞧着已是半醉半醒了。
晏昭斥道:“不准再尝了。”
萧回见他生气了,此时不觉害怕,嘿嘿一笑,抱着杯子倒头就睡。
温大儒啧啧两声,赶忙拎了几只蟹,提着所剩不多的酒壶走。
关清哼哼一笑,“小质子笨的可以啊!”
晏昭无奈,可不就是笨嘛,他们两个都不尝酒,只有他,尝就算了,还贪杯。
得让他涨涨记性。
趁着萧回不清醒,关清问晏昭,“你是真心和这小质子交好的?”
晏昭:“并非交好,是我要让他读书识字明理。”
关清拍拍手,不怎么信,狞笑着将沾满蟹黄汁的手蹭到萧回的衣服上,晏昭没有阻拦他,像是只有关清自己在玩闹一样。
他收敛了一下,说:“我是立志要当说书人的,可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是南梁子民。”
关清感慨道:“要是小质子不是蛮人就好了。”
晏昭对此言没办法作答,小质子要不是蛮人,他们这会儿不一定会相遇。
一场秋雨一场寒,梧桐叶落满一地,光秃秃的枝头栖着老鸹时候,渐由深秋入冬。
火气旺的少年不服天寒,仍要着轻衣,以显身骨飒然,便每日去校场学武。
学宫不拘一格,当然也不仅仅是要教百十名书呆子出来。
季无尘将军到上林学宫授课,排兵布阵或是刀法或是君子六艺中的射艺,对这群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学子来说是够了的。
兵法一道他不算最好,而要说大梁最擅此道的,当属景家子弟。
昔年南梁建国之初那位灼墨草原的先人。
兵者,诡道也,非是照本宣科的死东西。
沙盘演练中确实能看出这些学子的想法稚嫩,季无尘本想寄希望于在场的景氏子弟,一眼看到了景二公子喜形于色,对草原质子颇为鄙夷的神态,不禁摇了摇头。
二公子上有父兄,下有姊妹,他兄长十五岁时就曾潜入敌营烧了敌军粮草,无一损丧全身而退,早已是年少成名的将军了,若无意外,景家不必景珏来挑大梁。
天都城养不出战无不胜的将军,北阳关的大帅也学不会天都城的阴谋诡计。
季无尘看着这群冷得发抖的小孩,起了抖乐的心思。
“今日不学排兵布阵,到校场上试试诸位的骑射功夫如何?”
都是还未长成的少年,季无尘也不为难他们,遂牵来的马是与他们身量相符的矮脚马,性情温顺。
靶子立在五十步外,不求百步穿杨,只要五十步不脱靶,季无尘就能省很多心。
“你们蛮人不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吗?要不要跟我比一比?”
景珏傲气凌人指着萧回,“要是我赢了,你离开学宫,回皇宫里当你的窝囊质子!”
萧回真心不想和他赌,也是真的不想回去过吃不饱饭的日子。
那不省心的太子旭目光阴沉地盯着他,仿佛他已经回到宫里任人拿捏一般。
晏昭小先生这回不帮他拦着,不知是想叫他吃吃亏好长记性还是想看看他的本事,亦或是早厌烦了他。
萧回不想赢,可不能输。
好像活过的一生都是这样,赢了没好处,但不能输,输了就会一无所有。
他是朔北的质子,不能在南梁赢景家后人,但又不想让自己白白吃亏,自然是要从景珏身上讨回来点便宜。
“我要是赢了呢?”
景珏冷哼,“你要是赢了,我随你处置!”
季无尘抱臂旁观,心下止不住摇头,景二公子身上颇有些江湖人豪迈不羁的意气,却没有半分为将为帅的天分,冲动莽撞。
小质子道:“我不处置你,我要是赢了,你抄书,就抄《南史》一百遍。”
此言对景珏或有些轻慢,他当这是草原质子的蔑视和挑衅,想都没想就应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