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2)

长情 周镜 2772 字 5个月前

第66章

生日之后没两天,秦既南在清晨接到电话,是沈如澈的贴身管家林叔打来,说沈如澈现在在医院,情况很不好。

他是先天性心脏病,从小身体就弱,医生曾经很隐晦地提过大概活不了太久,沈家父母伤心欲绝,于是纵养这个儿子,而把绝大部分培养的精力放到另外的孩子上。

不付出心血,就不会过度伤心。

秦既南到医院时,顶层病房里站满了医生和护士,冷冰冰的仪器布满病床周围,和奶奶去世时一模一样。

林叔在一旁红了眼,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比沈家夫妇更像沈如澈的父亲。

“林叔。”沈如澈还睡着,秦既南低声,“什么情况,沈叔叔和沈阿姨呢?”

“夫人和先生在国外谈生意,现在应该正在赶回来的飞机上。”林叔抹了下布满皱纹的眼角,“阿澈他夜里说难受,喘不上来气,送到医院的时候,嘴唇都发白了。”

幸好这一次抢救回来了。

秦既南偏头看向病房里的人。

沈如澈很虚弱,慢慢转醒,迷蒙片刻,看到他,费力地扯出一抹笑。

“哥。”

秦既南走过去。

“好多人啊。”沈如澈闭了闭眼,“哥,能让他们都出去吗?”

林叔擦着眼泪,出声让医生和护士都走。

陆陆续续的脚步声离开,病房里重归寂静,满目冰冷的白色。

沈如澈看着天花板,轻声说:“哥,能帮我找个律师吗?”

秦既南沉默,半晌,才哑声说:“好。”

沈如澈笑了笑:“我妈呢?”

“快到了。”

他忽然倾身低低地咳嗽,秦既南皱眉,伸手扶住他,把人扶起来,靠着病床。

咳完,沈如澈更没有什么力气,他侧头看向秦既南,有点疲惫地说:“哥,活着好累啊。”

这话刚说完,忽然有人推开房门,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沈如澈,你闭嘴!”

来人是桑宁,她明显也是刚起,素颜过来,全无平时明艳大小姐的模样,眼周一圈红。

沈如澈咳笑:“大小姐,你再大声点,整个医院都知道我要死了。”

“你闭嘴!”桑宁颤着声呵斥,她走过来,捂住他的嘴凶巴巴道,“你不许这么说,一定会好起来的,听见没。”

沈如澈被她捂住嘴,只好无奈地眨着睫毛笑。

秦既南转身,看到齐允和靳然站在门口,神色皆是沉默。

他走出去,病房门轻掩,接过医生递来的报告,听着医生讲沈如澈的情况,齐允烦躁地走来走去:“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不能动手术吗?”

医生为难:“患者的身体情况无法接受手术,成功率几乎为0%。”

“那难道要老子眼睁睁看着阿澈死吗?”齐允骂了句脏话。

“你们俩说句话啊。”他看向一直不说话的秦既南和靳然。

“说什么。”靳然靠着墙,“尽人事,听天命。”

他们年少时多轻狂,权贵子弟,无所不能,有钱有爱,自以为可扭转乾坤。然而世事经转,方知无能为力的事太多。

太多事,要信天命。

齐允咬了一根烟在唇间,想点,深呼吸一口气,又摘下狠狠按断在垃圾桶中。

病房中陡然爆发出一阵哭声。

齐允惊得推开门,看见桑宁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断断续续:“阿澈,阿澈……你努努力,努努力活下来好不好,你不守信,你说好要参加我婚礼的……”

沈如澈虚弱且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只能递纸,擡眸:“齐允哥,你能不能管管她啊。”

“宁宁。”齐允过去想把人带走。

“我不走。”桑宁脾气固执,她拽着被子,泪眼汪汪,“你答应过我要参加我婚礼的,沈如澈,我从小就爱欺负你,谁让你脾气好,你答应我,答应我好好活着。”

沈如澈用蓝白色衣袖给她擦眼泪,头痛道:“大小姐,你怎么光长年纪,还是这么无理取闹。”

“我不管,你要答应我。”

“我答应你,你能别哭了吗,吵死了,我又少活一天。”

“不许说这样的话。”桑宁满脸都是泪,“你又嫌我吵,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哭死给你看。”

沈如澈垂眼弯唇,叹气:“宁宁,齐允哥好惨啊,后半辈子都要忍受你这样的坏脾气。”

“你再说——”

沈如澈笑着给自己做了个封口的动作,而后揉揉额头笑:“我困了,想睡会儿。”

齐允哄桑宁:“我们先出去,让阿澈休息会儿。”

桑宁还是啜泣着,眼睛红彤彤:“那你睡会儿,我下午再过来看你。”

哄了好久,才愿意离开,秦既南和靳然推开病房门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年轻男人已经阖眼,似乎真的是倦得睡了过去。

他们走去走廊尽头的窗边。

一根烟抽出,点了好几下,都没点着,秦既南垂着眼,面色平静,继续拨动打火机。

靳然抵着额头,喃喃:“我们认识多久了,二十多年了吧。”

打从会说话,会走路,就是一起的玩伴,几家关系最交好,他们彼此也玩得来。

沈如澈和桑宁年龄最小,一个是女孩子,一个是弟弟,几个人多让着他们俩。

靳然苦笑:“阿既,他叫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哥。”

沈家夫妇刻意疏离,为的就是不想心痛,然而他们却是实打实在一起了这么多年。

秦既南动作一顿,火尖撩到手,钻心的痛。

他慢慢甩了一下手,而后把烟和打火机都扔进垃圾桶。

漫长的医院走廊,空寂而沉默。

望过去,是他视若手足之人生命的尽头。

-

周日,叶蓁和梁从音约了一起去爬山。

梁从音突发奇想,叶蓁是舍命陪君子,翻出一套运动装换上,趁着天气最好的周日出发。

山不算高,二人爬了两个小时到达山顶的寺庙,正准备挑个地方喝口水歇歇时,天上忽然由晴转阴,下起了细雨。

突如其来的变天,游客们都挤进了寺庙里避雨,殿中供着地藏菩萨,金身宏伟,低垂慈目,俯视众人。

梁从音擦干身上溅的雨水,去领了三柱香火,跪于佛前,虔诚祈拜。

地藏菩萨,众生度尽,方成菩提。

叶蓁听到一旁的中年女人双手合十,对着金身祈求她女儿手术成功,平安健康。

叶蓁看向梁从音,她只是跪地,一言不发,半晌,起身把香火插到香灰炉中。

“你求了什么?”她过来时,叶蓁问她。

“我。”梁从音眉目平静地笑笑,“求我自己长命百岁啊。”

雨下了好几个小时才停,二人在寺庙里吃过午饭,而后缓步下山,权当放松心情。

回到家,叶蓁洗澡时,忽然听到客厅有重物倒地的声音,她出去一看,原来是梁从音不小心打碎了花瓶,白色瓷片碎了一地。

“对不起啊蓁蓁,我赔你一个。”梁从音说。

“没关系。”叶蓁松一口气,“只是花瓶而已,人没事就好。”

梁从音慢慢蹲下来,手捡碎瓷片。

指尖和睫毛都颤抖着,心脏无缘无故地疼,像喘不上来气。

良久,她闭了闭眼。

与此同时,北城,沈如澈又从鬼门关里走一遭,勉强捡回一条命。

他已经虚弱到无力说话,沈父来看过一次,留下来陪他的是沈母,一向雍容端庄的中年女人哭得失了态。

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纵使她再告诉自己不要管,母爱本能还是在。

连续几天,沈如澈都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耳边只能听得见哭声,他睁开眼,朦胧中看到不甚熟悉的面孔。

“妈……”他擡手。

“阿澈啊。”沈母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沈如澈虚弱地扯扯唇,没什么力气地擡手:“别哭,你们都别哭……”

沈母哭得更厉害,她从小强迫自己不要对这个儿子投入太多感情,他似乎也能察觉到,乖乖的,不爱哭也不爱闹,不怎么打扰他们,只爱跟在秦既南身后。

而今她才知道自己错得多厉害。

“阿澈。”她握住他苍白的手,“妈妈在。”

“妈……”沈如澈声音像呢喃,用手指擦她脸上的泪,勉强提起精神,“既南哥呢。”

“妈妈这就打电话找他。”

沈如澈摇摇头:“哥有太多事要忙了,别打扰他。妈,你别难过,让他也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