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窃明月1(2 / 2)

哑奴大概没想到温久会跟他打招呼,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仓惶行礼。

“不必拘谨。”

温久懊恼惊扰了对方,擡手虚扶了他一把,哑奴动作很大地侧身避开,唯恐身上的脏东西玷污了面前清冷无暇的少女。

他大多时候都卑微地躬着身,直起腰来便高出温久一个头,配上这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倒有几分傻呆呆的可爱。

算上今天,温久也才第二次见他,可不知怎的,就是觉得格外亲切,因而把嗓音放得更缓,又问了一遍:“是拓拔琰让你在这候着的?”

哑奴老实地点头。

温久对北戎多少了解一些,知道奴隶——尤其是被俘获的奴隶,是北戎最卑贱的存在,别说上桌了,连在禁廷伺候的资格都没有。

她蹙起眉,细声细气地问:“你还没吃饭吧?饿不饿?”

她一连问了两个问题,哑奴点头又摇头,双儿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你脖子不累啊?”

双儿打趣道。

哑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温久正琢磨着让双儿取些糕点来,头顶乍然响起一声鹰唳,灰褐色的游隼乘着黄昏的清风飞来,展开的两翼上铺满橙红的光辉。

游隼又盘旋了两圈,俄后俯冲下来,停在哑奴的肩膀上,滴溜转着眼珠子,戒备地盯着两个陌生人。

想到汤圆就是死在这只猛禽的利爪下,温久脸上再无第一次见到它时的欣赏,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凌苍杀害了汤圆,温久看到它自然会觉得不快。

哑奴眉毛耷拉下去,明明不是他的错,他却表现得像真正的凶手一样,心虚不已。

他用食指和拇指抵着唇,吹了两声短促的口哨,凌苍便重新振翅飞上了蓝天。

小姑娘见凌苍飞远,这才放松下来。

但哑奴抿紧嘴唇,仍是一脸心虚。

他想了想,突然蹲下了下去,背对温久找寻着什么。

温久心中好奇,于是俯下身观察他在做什么。

只见哑奴摘了几根长长的草茎,手指灵活地舞动,很快编出一只栩栩如生的草兔子来。

他把草兔子捧在手心,献宝似的呈给温久。

温久惊讶:“送给我的?”

哑奴无声地点了点头。

“……”

温久望着青年粗糙掌心上的物件,陷入沉默。

哑奴以为她不喜欢,讪讪地想把手收回,温久却先他一步拿起了小巧的草编兔子。

“以前……我哥哥也送过我类似的东西。”

温久声音微涩,想起幼年时,祖父不允她养兔子,兄长为了安慰她,也亲手做了个替代品。

当时温初言送给她的兔子布偶和眼前的草兔子逐渐重叠,温久眼里泛起雾气,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压制住。

“你手真巧。”

她牵起嘴角:“谢谢,我很喜欢。”

哑奴得到认可,羞涩地垂下眼睑。

“对了,你的伤恢复得如何?”温久关切道。

哑奴忙不叠点头,像是觉得这样不足以表达谢意,他挑了截趁手的枯枝,在平整的土地上用力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我很好,谢谢你的药。

“你收到便好,我本来还担心那药送不到你手里。”

温久笑了:“那金疮药是李神医所研制的,效果奇佳,你多涂几次,伤口才恢复得快。”

哑奴乖巧答应了,又写:

你的手呢?

他是在问温久为他挡的那一鞭子。

温久了然:“我伤得浅,已经结痂啦。”

她扬了扬右手向他展示,伤口虽已结痂,但在白嫩的手掌中显得触目惊心,哑奴眼底浮起内疚之色,温久忙转移话题:“总这样交流也不方便,你教我手语吧。”

她歪头思考了片刻:“嗯……‘谢谢’和‘兔子’是怎么比的?”

她说想学就是真的想学,哑奴比出几个手势,温久便依葫芦画瓢。

起初还有些笨拙,但她学得很快,迅速掌握之后自己完整地比了一遍:

谢谢、你的、草、兔子。

几个手势拼凑成一句简单的话,看着少女认真的神情,哑奴心中动容。

他是北戎最末等的奴隶,因为是哑巴,所以饱受歧视。

哪怕拓拔琰因生母的缘故懂得手语,也从来不用手语跟他交流,只会颐指气使地下命令。

可是……眼前的少女身份高贵,却不惜脏了裙摆,蹲在树下和他学手语,迁就他只为更方便地与他交流。

哑奴默默望着少女洁白的侧脸,目光柔软,漆黑的眼珠里闪过一抹情绪,稍纵即逝,快得让人捕捉不清。

你好聪明。

他噙着笑,用树枝在地上写下四个字。

“我这种程度不算什么,我哥哥的记忆力才是真正的厉害。”

温久莞尔一笑:“他自幼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即使平日松散,每次小考前只需花两三天翻阅书册,便能斩获书院第一……”

她语气逐渐变得落寞,哑奴眼睫压得很低,安静地扮演置身度外的听众。

“抱歉,扯远了。”

温久强颜欢笑:“再教我些其他的手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