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不得一脚将钱玉青踹回钱家去。就知道这个来路不明的什么妹子,不像个正常女子,从那野蛮偏远之地过来的,果然粗野无比。
只怕被表哥瞧见了,还会以为自己和钱玉青一般都是粗俗之人。
沈胭娇也不由眼底一片诧异,这话她倒是第一次听,觉得十分新鲜。
可一品匝钱玉青的话,她却又在心中略有了感慨:前世她生母一直教导她,女为悦己者容。
她生母对父亲沈恪的喜好口味了如指掌,听说父亲沈恪不喜仰卧,她生母只怕到临终,都只有侧卧。
前世她嫁给顾南章后,也在顾南章的喜好上下了一番大工夫,穿戴用度一并都按他的喜好来……
甚至从没想过,自己喜欢什么。
重来一世,她才了悟前非,大约是对自己无心的人,再做什么讨他喜欢,只怕都是无用的。人生短短几十秋,别说笼住别人的心了,连自己的心都被无视了呢。
何必呢?
倒是这钱玉青也是一样小小年岁,却能难得这一点自在之意。
沈胭娇面上不显,却在心里对这钱玉青不由也高看了一眼。
沈胭娇给两人安置了各自的住处后,便让她们二人各自歇息,等着晚上的家宴。
“啐。”
等沈胭娇离开,钱玉青也回了自己要住的东厢房后,钱玉容不由对着东厢房那边轻啐了一口。
“钱玉青那蠢蹄子早晚坏了我的事,”
钱玉容对着自己带来的一个丫头道,“钱家为何将她也送来,堂堂英国公府,怎能容得下她那般粗鲁之人。”
小丫头忙劝道:“姑娘莫恼,也莫管旁人,先琢磨着得了表少爷的心才是。”
钱玉容这才哼了一声不说了,忙着洗尘换衣。
这边东厢房内,钱玉青却皱眉不语。
她与钱玉容不同,钱玉容带的是一个贴身的丫头,而她,带的是一个粗壮的嬷嬷。
“东家在愁什么事?”
这嬷嬷看着钱玉青问道,“东家进关来到中原,一切都还平平顺顺,如何眼下倒愁起来了?”
钱玉青是她东家,也是关外平川镇马场之前的少东家,老东家去世后,便是马场的东主了。
她东家来中原投靠义父家的家族,并不是无依无靠过不下去,只是为了借助这边的势力,能谋一点和权贵的联姻。
用她东家的话来说,马场以及一些旁的生意,日后若要做大,在京中有稳固的关系才好靠谱。
不然,生意上的倾轧,并不全是经营间的较量,还有一些官家手下难缠,以及各方权势的一个权衡。
这一点,老东家将少东家,教导的极为明白。
她少东家有的是手段和力气,接过马场后生意稳若泰山。
只是想进一步,也是要想的长远些了。
不过这一切,她知道她家少东家,并没有和这边的钱家说,只当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投奔。
好在关外的事情,这中原的钱家,是一点也不知情的。
“嬷嬷你看不出来么?”
钱玉青冷笑道,“原先义父还和我说起过,中原人情与这边大不相同,是个规矩极多,又极为奢靡繁琐的地方——我原想着能有什么大不同……却没想,越来越见识到了,尤其是到了这京城,真是……叫人喘不上气了。”
她原本想着,到了中原,最好是在京城之类的重地,找一个合眼缘的权贵少年,能与她结为良缘,一同将生意做大。
可到了这里才知道不仅要讲门当户对,想做富贵家的媳妇,竟然还要知书达礼,温婉贤德能料理后宅平衡妾室之间的矛盾……
一辈子就被困在后宅之中了。
且一个女人,要靠着男人一辈子,还要允许这男人什么三妻四妾的……真真是好笑极了。
怪不得之前义父就叮嘱她,生意未必要做大,就这样茍在关外,小富即安,以她的性子,莫去中原。
可边关也是弱肉强食,靠茍也不是万全之计。且马场老少,附近百姓靠她过活的不少……
她若不拼,对不住那些嗷嗷待哺的伙计们。
“嬷嬷,那四表嫂你也瞧见了,”
钱玉青说着,眼底还是忍不住透出惊艳之色,“那般容貌,那般从容的气度,我见了都心动不已的——竟也能容忍表兄纳妾。”
越说越觉得可笑,“这中原的女人都疯了么?”
嬷嬷嘴角抽了抽:其实边关的富人也会纳妾,只不过边关那边不太安生,民风彪悍,像中原或是江南这般富庶平安之地这种大宅的风气,确实也不多见。
“嬷嬷,我打算这么做,”
钱玉青忽而道,“若是拐不到这里的富家小郎君随我出关去,那不如和这里的哪家权贵子弟一夜风流,留个孩子维系一点血脉姻亲算了。”
她西北也不缺儿郎,只是想借一点权贵的关系罢了。凭着孩子的关系,她日后在京都走动……总有个由头。
眼下虽然钱氏是英国公府的继夫人,可英国公年纪也大了,钱氏在府里又无亲生子女。
况且她一个女人,又是在边关做生意……她若依赖钱家的人脉关系,一旦被钱家得知,钱家族人必会按照中原的规矩,抢夺她的马场生意。
义父早也跟她警醒过,不要入关,真要入关,不得信任任何人,一切全凭自个本事。
嬷嬷:“……”
即便她也是边关人,可少东家这番言论,还是叫她差点被吓一个跟头。
“表兄若是能成,那自然是表兄更好,”
钱玉青眯了眯眼一笑,“若不成,那我就在京都这段时日,寻一个能成的。”
凭她的手段,这点事只要略略用点心,怎么会不成呢。
钱玉青说着,找了一支赤金的簪子插在了鬓间。铜镜里,映出她眼底冷静的寒芒。
……
入夏以来,天是越来越热。
因此英国公府这次的小小家宴,就设在了园子里小湖旁的畅轩里。
晚风从水面吹来,带着一丝丝凉爽之意,倒叫人心旷神怡。
顾南章到了的时候,沈胭娇留意到,钱玉容和钱玉青都是眼中一亮的反应,不由微微一笑:
还真是,别的不说,就顾南章这一身好皮囊,不知会迷惑多少人。
顾南章只淡淡见过礼,甚至见礼的时候,眼皮擡也不擡。
钱氏生怕他发作起来,忙转了话题,说些家乡的事情。
钱玉容脸上透出点委屈来,钱玉青却留意到,自己这位外面瞧着冷隽的四表兄,视线会时不时落在四表嫂身上……
倒是四表嫂还在和世子夫人言笑晏晏,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四表兄见到她们会是什么反应。
眼瞅着这位四表兄的俊脸越来越冷,钱玉青饶有兴致挑了挑眉。
也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钱玉青已经放弃了对这位表兄下手的想法:她并不想拆弄有情人。
只是这夫妇两人看着有趣,像是存了什么隔阂,似乎正应了一句,多情总被无情恼。
家宴平平静静就这么结束了,英国公府上上下下也都清楚,既然四少爷没说什么,那这两位表姑娘便就要长住了。
钱玉容每日打扮精致,可顾南章极少回后宅,前院她一般无事也去不得,就算找个借口去了,也进不去顾南章的院子。
这样过了几日后,她便有些恼了沈胭娇。
大约是觉得沈胭娇表面温柔,实则上不知跟顾南章说了什么,才使得顾南章连看她们都不看一眼。
钱氏看在眼里,暗中跟嬷嬷嘀咕了不知多少回,可也没有办法,她也难做继子的主。
沈胭娇也是无语,钱玉容也便罢了,那钱玉青要么极少出来,要么寻了她,说想在京城里看一看,似乎一点心思也不在顾南章身上。
两个都不成,沈胭娇这几日也觉得心累。
好在阿柳的书馆就要开张,沈胭娇这几日忙着听那边递过来的消息,知道阿柳真的寻了傅明霈给写了匾额,还在馆内墙上亲笔题了一首诗……不由心中欢喜。
这一晚,顾南章也从前院回来,与她说起阿柳书馆的事。
“太学里的人会去瞧瞧,”
顾南章道,“毕竟傅先生亲笔题诗,实在难得。阿柳人虽小,倒不想也能打动傅先生这等高人。”
沈胭娇笑着嗯了一声,听到阿柳被夸,她是真心高兴。
顾南章看着她眼底真切的欢喜,眼光微微一动,眼神也在瞬间温和了许多。
他已经暗中拜托数位友人,到了开馆那日,多多买一些书籍。所有买书籍的花销,都算在他头上。
如今看来,这些钱,都应该花的很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