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压着她的手腕，根本不回头，也不松手。她擡，他就压；她不动，他就虚拢着。

那漂亮小女生又问，“陈奇，这个姐姐是谁呀？”

陈奇冷冷看她一眼，那女孩子勇敢的笑脸一下枯萎了回去；陈奇拉着乔念进了电影院。

电影是动画片，叫作《天使倾听》；乔念不知道现在的中学生怎么幼稚到这种程度，还看动画片，她也是疯了竟然跟他们一起看。

当片头曲响起，‘坠落、坠落，在星辰里仰望自己……’乔念心里想着这什么毫无逻辑的歌词，渐渐睡着了。马不停蹄逛了几个钟头的街，对她来说远远超越了体力能承受的范围。

陈奇脱下外面的半袖衬衫，又拿出新买的两件衣服给她盖上；把她的头轻轻放在他肩膀上。

电影的主人公是一个人类女孩和一个森林里的妖精男孩，他们相爱却不能相守。

陈奇其实没看太明白，他一直在倾听着肩膀上那个人的呼吸声。她每喘一下气，他都感觉得到。她稍一动，他就怕她醒，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摆姿势她才舒服。甚至想躺下来，让她趴他身上。

乔念睡醒的时候，正是整部戏的高.潮，一睁眼睛就看见屏幕上接吻的两个小人。

她又惊呆了。

不是动画片吗？这么少儿不宜的吗？

两个人还一正一反着接吻，难度这么高的吗？

她一眼不眨盯着屏幕，观摩那个高难度的吻。直到两个人分开，她才呼出一口气。

回头正看见身旁的陈奇一眼不眨盯着她。就像她盯着人家接吻。屏幕上闪动的光线映射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的。

乔念脸上一红，“我就看看。”她说，又想起这事根本不能怪她，“你们为什么选这种动画片来看？”

“不是我选的，”陈奇说，“我也不知道。”

在这个吻之后，电影很快散场了，乔念刚想站起来，忽然陈奇越过椅子扶手，倾身斜斜来在她耳边，轻轻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没接过吻？”

乔念惊恐回头，“你说什么？”

“你刚才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陈奇又退回去坐正，一脸纯真，坦率地说。

乔念本想发飙的，她觉得这个问题远远超出了一般社交范围内能问出的问题；简而言之就是，不礼貌、窥人隐私、甚至有些色.情。

可陈奇的表情太坦荡了，一点忸怩龌龊没有，就像一条清澈的小河，遇到石头就吞下去，再自然不过。他这纯真的表情和他说出的话根本就不像同一个人。

乔念有点不确定。

终于，还是对他纯真表情的信任占了上风，乔念想，他没家人，没人教他，很多事他不明白，又没人可说，所以这种不当的言论其实还是野蛮生长的后遗症。

乔念谆谆教诲，“陈奇，有些很隐私的事，你是不好直接问别人的，懂吗？”

陈奇点头。

“那你交男朋友了吗？在大学里。”陈奇问。

乔念无言以对。他还是没听懂。

因为不想答，她决定不理他。

“男的都很色。他们要是约你出去，肯定就想亲你。你千万不要上当。”陈奇继续说。

乔念想，这用你说嘛？关键问题是没人约她。

“而且他们亲了你，就会想摸你，然后也不会想负责。就是图一时痛快。”陈奇又说。

乔念皱着鼻子看他，嘴都合不上。

“还有更色的，约你出去就是直接想上……”

乔念一下捂住他的嘴。这孩子都从哪学来的？

“你不相信吗？”陈奇一本正经望着她，在她手下说。

“相信，”乔念就差要指天发誓，“我会注意安全的。”

她放下手，如临大敌一般盯着他的嘴；不知道他下一秒又要说出什么话来戳她神经。

忽然陈奇伸出手，把她拢在中间。这动作太突然，乔念一动不敢动。趁她发呆的工夫，他的两只手已经来在她身后，脸也俯了下来，在她耳边。她听到他的呼吸，还有，又闻到他身上淡淡橘子味。

正片后的彩蛋都放完了，放映厅里的灯光一下子全部亮起，乔念被晃得一闭眼，因为在片尾的时候，观众就走得七七八八了，她一侧头，就看见隔了一排的前面，田峰和一个小女生，粘在一处，也被突如其来的灯光闪瞎了眼。

两个人或许是太投入了，一下子慌张起来，回头看。

田峰望到陈奇拢在乔念身侧的手，一瞬间的惊讶，很快了然一笑，放那小女生肩上的手，还偷偷竖了一个大拇指。

陈奇终于从乔念身后拿回他的衬衫，还有那两件新买的衣服，然后退了回去。

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刚才你睡着了，怕你着凉，给你盖着。”陈奇说，见她愣愣的，他一边穿他的半袖衬衫，一边疑惑而无辜地望着她问，“怎么了？”。

乔念腾地一下站起来，“我去厕所。”她说，飞快从另一边座位走出了放映厅。

她一定是魔怔了。乔念想，不，她从水龙头掬了一把水把脸打湿，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不，不是她魔怔了，是他。

乔念细细回想了一遍，自打从机场看见他，他就不正常。

一直在打擦边球。

乔念没经验，她一直把他看作两年前的那个孩子，他又坦荡，她多想一下好像都是亵渎。可事到今日，再不多想就是傻子了。

她想起在机场地铁上他凑在她耳边的呼吸；想起每次他牵在她手腕上的手；想起他耐着性子一下午一下午坐在她屋子里……尤其，刚刚田峰那一下她看到了，她眼睛不差，就在陈奇虚虚圈着她，在她身后拿衣服的时候，田峰带些猥琐的笑，在那个小女生的肩侧，朝向陈奇伸出了大拇指。

那是志趣相投的男孩子之间，特有的、默契的信号。

而且最重要的，就在那一瞬间，乔念就像一个失忆多年的傻子忽然恢复了神智，他初一的时候就知道摸小女生大腿了！在网吧里！她看见了！他本来就是个早熟的孩子。怎么可能像她想的那么单纯那么天真。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这时，里面厕所隔间的门忽然打开，出来一个小女生。那女孩子看到洗手池旁边的乔念就是一愣，她犹豫走过来，礼貌叫了一声“姐姐”，然后开始洗手。

这女孩子身材娇小，很漂亮，大大的杏眼，肤色也白皙；一身蕾丝纱。上衣是白色蕾丝花瓣袖暗花衬衫，外面罩的是与裙子同款的黑色纱款小吊带，裙子不长不短刚好到她膝盖下一点点，既不会太露、又不会显她矮。上面还有一个个歪着的小草霉图案。

她好会穿衣服！既漂亮又可爱。乔念赞叹。

忽然，她又看了看那小女生的脸。

是她！乔念回头。

“你不是……”乔念险些把下一句‘聋哑人’给说出来。

那小女生显然早就认出她了，勉强一笑说，“姐姐，我去年暑假见过你的。”

乔念出了洗手间没有回电影院大厅，她请那个小女生告诉陈奇自己先走了，然后打听了一个后门，打车回的家。

到家后十几分钟，门就敲响了。

保姆打开门说，“念念累了，正在睡觉。”陈奇“哦”了一声，问“她没有不舒服吧？”

保姆说“没有。”

楼下的少年又问，“我能上去看看她吗？”

保姆拒绝道“念念睡着了，就别打扰了吧。”

那少年想了一想，“张姨，等下她醒了让她过来找我一下好吗？”

保姆几番保证，那少年不情不愿地才退出门外。临关门还不忘叮嘱，“让她醒了来我家啊张姨。”

过了一会儿，保姆把几个购物袋子拿上了楼。

这个时候乔念正屈膝抱着自己的腿，坐在床上。

在电影院的洗手间，她的心里擂着鼓，问那个小女生，“你男朋友呢？那天跟你一起逛街那个？”

那小女生带些委屈地嘟了嘟嘴，目光黯淡了下去，“就是陈奇。”她说完，生怕她误会，又急急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就是碰巧逛街，在街上遇见了……然后还有其它同学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鬼都听得出来她的心虚。

乔念无力地把脸埋在膝盖上。

那一天，在街上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少年，在公交车上一下把她拉住的少年，自己的‘小女朋友’摔在地上都不去理反而紧紧攥着她的少年……

乔念感觉天都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