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真“哦”了一声,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在治理国家这方面,她不觉得自己有比无数宫中学士更出众的意见:“仙界那边派来的使者是谁,你知道吗?”
“不清楚。”常素危捏了捏虎口,语气散漫:“应该是个难缠的家伙,让姜庭对付他就好了。”
常素危带着她和一小队亲卫,轻装入城,常素危的脸就是通行证,入城的士兵看到他,没有敢上来查验的。
姜真坐在车内,却听见车辙滞在原地,外头响起争论的声音,迟迟没有重新进城。
她掀开车帘,看见几名亲卫声色俱厉地抽剑站在车前,守城的将士赔笑道:“他就是个算命的道士。”
其中一名亲卫高声道:“不知道城内不许有算命的道士和尚吗?”
他说完,一个清润好听的声音接过他的话:“我站在城外,还没进城。”
亲卫怒形于色,斥责道:“皇上早就下令,不许这些牛鬼蛇神在京城脚下装神弄鬼,不管你是道士还是和尚,都赶紧滚,信不信我马上砍了你的头,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那人声音不紧不慢:“我没有算命,也没有收一分钱。”
只不过这人的声音太单薄,很快被其他人掩盖,常素危不耐烦地踩了一脚马镫,从亲卫中穿过。
顺天帝生前最信任的就是慧通那个妖僧,南燕求神拜佛之事兴盛,他和姜庭都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以致北燕以来,寺庙大多荒废。
亲卫看到这人在城门口给一对母女施水,据说这水治好了女孩身上的偏瘫的顽疾,众人都来求医,八成又是招摇撞骗。
常素危连马都没下,径直举起手中长枪,冷冷道:“那就不巧了,我最不喜欢——你这种装神弄鬼的人。”
被他指着的男子表情不变,轻轻叹了口气。
常素危不为所动,手腕下压。
他身后的车帘被掀开,传出一声脱口而出的低低惊呼:“伏虺?”
常素危蹙眉,手上动作一顿。
姜真从他身后探出头,被毛茸茸的大氅簇着,像个雪白的团子,语气笑吟吟的。
站在地上的男子仰头望过来,双目灰翳,没有焦点,已然是目盲的样子,长发散落下来,柔顺地垂在脑后,飘逸的长袍在风中飞扬,身上丝帛和细线缠绕,看上去有些奇诡,他皮肤在阳光下灿然生光,仿佛融化的雪色。
他明明是看不见的,却又好像穿越过周围其他所有多余的人和物,精准地捕捉到了姜真的面容。
伏虺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姜真“嘘”了一声,示意伏虺别在众目睽睽之下喊破她的身份,拽过常素危的袖子:“我认识。”
听她的声音,常素危心已经软了一半,顺从地收回武器,眼神却没有落在地上的人身上,侧过脸问她:“你怎么会认识这个道士?”
“之前在城外清修时偶然遇到的,他不是骗子,是真的修道之人。”姜真简单地说道,没有提及他和封离的关系。
常素危不动声色地说道:“萍水相逢,你未必了解他,我看他不像正经人。”
“总之,给他行个方便吧。”姜真无声微笑:“他也没有真的在城外招摇撞骗,就算是真的道士和尚,南燕这么多年,为了吃一口饭而出家的流民难道少了?”
她语气不算严厉,轻声细语,还有几分温柔,常素危却默然下来,仿佛做了什么错事,别过头来。
余下的亲卫第一次看到他们杀人不眨眼睛的将军被人当众斥驳,将军还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伏虺无视常素危要杀人的眼神,缓缓走到车架旁,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柔柔开口:“……好久不见,殿下,你还记得我。”
“我当然记得。”
姜真坐在车头,微微低下头:“你那天为何一声不吭地走了,之后我也没听说过你的消息。”
伏虺身形一顿。
原来她并没有想起来。
水色的帷幕遮住了她的神情,伏虺却仿佛仍旧能看见她水亮莹润的杏眸。
他仰头望向姜真,语气歉然,白衣长袖,居然显出几分出尘的可怜姿态:“我预料自己命数不多了,不愿在殿
姜真认真地听着他说话,突然擡手按住后脑勺,天道在她脑后疯狂乱窜,气得直踹她头发。
“听他放屁!都是他自找的,这个骗子大坏蛋!”
姜真在心里骂它:“安静点!”
天道一顿碎碎念,和外头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姜真既没有听清楚它在说什么,也没有听清楚伏虺在说什么。
等周围安静下来,才发现伏虺望着她,正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青丝如墨,蒙着灰翳的眸子,让她觉得有些莫名的眼熟,唇色极淡,组合在一起,衬着雪白的容颜,精致脆弱。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含蓄低柔:“可否请殿下,捎我一程?”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与多年前初次相见的场面隐隐约约重合在一起,又多了几分不同。
姜真愣了一下,怔道:“嗯……上来吧。”
常素危只听到她最后一句,闻言蓦地转过身来,身上散发出森然的杀意,眼中怒火几乎化为实体,喷到伏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