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封离的质询,姜真以为自己会难过,但实际上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她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转过头就要离开。
封离背对着她,冷冷地说道:“凤凰血不会无缘无故地脱离真身,唐姝的事,还需要再进一步审问,姜真,你不能走。”
她脚步顿住,嘴唇微颤,另一道清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没有同意过,封离。”
持清将手轻轻放在姜真肩膀上,阻止了她回头的动作,态度温和:“行事无理,出言无状,我不曾这样教过你。”
封离隐在半道黑暗中的侧脸,绷出一道冰冷的线:“唐姝受伤是事实,我不留下她怎么堵住悠悠众口。尊君,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持清却轻笑起来:“凤凰血毁于我手,这个理由足够吗。你可以告诉所有人凤凰天女不过是个吞了凤凰真血的凡人,还是说你要为了掩盖你的错,强加罪责于他人?封离,我提醒过你,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
他擡眸打量瑟瑟发抖的唐姝,眼睛里是无边漠然的冷意。
“或者,你希望我现在杀了她?”
封离的声音被沉默吞噬。
持清感受到手下消瘦的肩膀微微颤抖,见姜真的眼瞳半阖着,看不见情绪。
姜真也不知道,唐姝是吞了凤凰血的假冒凤凰,和尊君一句话都没问就相信她这两件事,哪件更让她惊讶一点。
直到回到瑶池,她的情绪都还有些浑浑噩噩的。
天后大伤的事情想必已经传遍仙界了,瑶池门口站着一个瘦高的仙人,见她跟在持清身后,露出一副她熟悉的,既见鬼,又觉得她是个祸害的表情。
这个仙人有些眼熟,姜真迟钝地想了一会,想起来他就是那个曾经传话让她去见持清的傲慢仙君。
持清还牵着她的手,看她擡起头,耐心嘱咐:“这是张隙,我若不在,你有事可以吩咐他。”
张隙规规矩矩地行礼,候在瑶池外,那张高傲的脸上看不出一点不情不愿的表情,很是老实。
姜真朝他微微点头。
直到四周只剩下她和持清两个人,姜真才站在原地,表情愣愣的,迟疑着开口:“尊君……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持清又对她露出那副漂亮温和的神情:“为什么要这么问?”
但这次,姜真直视了他的眼睛。
她发现持清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愫,剔透冷淡得不像活着的东西的双眼,而像一块刚挖出来的玉石。
姜真嗯了一声,低下头,坐在瑶池旁边,避开了持清的眼眸:“毕竟……封离,算是您的孩子?”
哪有帮理不帮亲的道理?
仙界也有不少结婚生子的仙君,在许多地方,仙人和凡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没有多高尚,也没有多遥远,她总是下意识地将凡间的亲缘关系代入进持清和封离的关系。
之前她觉得,持清就像一个面对着叛逆的孩子的家长,顽固地、要将自己觉得好的东西强硬地塞给封离。
可实际上,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没姜真想的那么简单。
“你对我来说,也是个孩子。”
持清的声音温柔缱绻,格外动人:“没有什么区别。”
姜真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看见持清的眼神,突然发现他看封离、看唐姝,甚至看那些侍女时的眼神,似乎真的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所有人都是差不多渺小的尘埃,有的飘在他身边,有的飘得远些,仅此而已。
姜真窒了一瞬,沉默片刻,继续说道,她可以无视误解她的人,但也觉得应该和相信她的人解释清楚:“我真的不知道唐姝怎么了,我当时……只是情绪有些激动,她胸口突然就开始喷血。”
她的话停顿在这里,没有继续往下延伸,告诉持清唐姝想要杀了她的事。
别人没有义务去为她感同身受,即使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反倒像卖惨,显得她更可怜。
“我知道。”持清垂眸看着她,似乎在奇怪:“就算你真的杀了她,又怎么样?”
姜真擡头,这时才发现,持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她已经离得很近,但他比她高许多,于是只能仰头看着他。
她从来没像这一刻这么茫然过,呆呆地望着持清昳丽的容颜,总觉得这不该是从他这样与世无争的仙人口中说出的话。
“不要怕。”他说:“做你想做的。”
持清将手覆在她手心,灰色的雾气从他们相合的指间溢出,他手指微动,一缕灰色的雾气凝结成雪白的羽毛,幻化出一只白鹄,落在姜真肩头,白鹄侧头,蹭了蹭姜真的脸颊。
白鹄长鸣了一声,雾气骤然腾起,熟悉的被吞噬的感觉扑面而来,让姜真的背后渗出点点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