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微凉的空气，不知不觉间，水汽氤氲。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关闭了开关，随后推门而出，将浴袍搭在身上。
程子翊用毛巾擦拭着头发，走到照射灯打亮的镜子前。
他擦掉镜子上朦胧的水汽，毫不意外地看到自己眼下的两团乌青色。
一宿没睡，刚才的觉没起到什么用，等会儿还是不找她了。
程子翊刚拿起吹风机，门铃声却适时响起。
他只好搭着毛巾擦着湿发，缓步走向门口。
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儿，他怔了一瞬，才将门又打开了些许。
“怎么这时候来找我？”程子翊的声音带了点儿沙哑。
黎歆歆看着穿着一身浴袍头发潮湿的他，也不由得愣了神。
她这时间赶得这么巧吗……
虽然这时候进去不太妥当，但站在门口聊天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黎歆歆眼神划过他敞开的衣领，压低声音道：“可以进去说吗？”
程子翊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直看得黎歆歆头皮发麻。
终于在她快承受不住要开口的时候，他松开了搭着门的手，转身往里迈。
她赶紧推开门进去，关上门之前还探头探脑看了看屋外。
还好这时外面没人。
还没等黎歆歆舒口气，门锁就合上了。
这一声轻响，伴随着她转头看到程子翊的眼神，变得不太对劲起来。
他乌黑的头发都湿透了，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晕开在白色毛巾上。
就连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都沾染了湿意，越发显得朦朦胧胧，云遮雾绕。
黎歆歆心脏狂跳，慌不择路地开口问道：“你刚洗完澡呀？”
话音刚落，她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果然，程子翊闻言一笑：“我这还不够明显？”
不用看也知道，他脸上会是怎样揶揄的表情。
明明是和她房间一样的布局，黎歆歆却莫名觉得这空间略显逼仄，还有点喉咙发干。
她从桌子上随手摸了瓶矿泉水，正拧着瓶盖，就看到了落在旁边的药膏。
那点儿乱七八糟的想法散去，黎歆歆轻声问道：“你擦药了吗？”
“还没有。”他回答着，迈开步子朝她走来。
程子翊拿过她手里那瓶依云，轻松拧开，才递还给她。
黎歆歆手上紧了紧：“陈医生说的话，你怎么不听？”
程子翊没走开，随意地往她身旁的桌子上一靠：“在背后，不好擦。”
那点儿潮湿的水汽似乎在他说话间，扑面而来：“你帮帮我？”
黎歆歆擡眸看他，没错过程子翊眼底那点零星的玩笑。
她应得很快：“好。”
像是没想到她会答应，他脸上闪过了不可置信的错愕。
黎歆歆捏着药膏，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不知是不是刚洗过澡的缘故，他皮肤中白皙透出些许的红。就连耳廓，都像是被热气蒸到了一样。
要不是程子翊的目光依旧没什么波动，黎歆歆几乎要误以为他害羞了。
程子翊按住了她：“等会儿我自己来。”
想到他的伤，黎歆歆难得执拗地说道：“你自己不是擦不到吗？”
那只按着她的手紧了又松，最后还是认命似的作罢。程子翊转身背对她，窸窣几声，那件浴袍从肩膀落下，挎在腰上。
宽肩窄腰，肌肉紧实，如果换做平时，黎歆歆可能都会不好意思。可那凸起的肩胛骨处偏偏有一道乌青色的砸伤，蔓延向下，很是触目惊心。
黎歆歆挤出了一点儿药膏在手指上，才慢慢往程子翊后背上抹开。
药膏冰凉，接触到他肌肤的一刹那，他似乎微不可察地颤栗了一下。
刚想问他疼不疼，不用想也知道他会怎么回答，黎歆歆就没再问这句话。
她换了个问题：“程子翊，你为什么还要录综艺？”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三遍了。”身前的男人似有不解，“昨天晚上我不是回答过你了吗？”
黎歆歆缓缓把药膏推开，动作轻柔：“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去试镜？”
她感受到指腹下的肌肉一瞬间紧绷。
程子翊低声问道：“林陆声告诉你的？”
林陆声没和她说任何今天发生的事，是他同门小师妹泄的密。
但是黎歆歆自然不会出卖许一诺，便没理会他的疑问。
她依旧在追问道：“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
程子翊没说话，背后的肌肉依旧没有放松。
黎歆歆继续擦着药，不疾不徐，耐心地等着他回答，
半晌，程子翊才开口说道：“这个问题，我也回答过你了。”
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黎歆歆不免也有些疑惑：“什么时候？”
“你喝醉的那天晚上。”他低声提醒道，“我和你说了，你重要。”
她手下擦药的动作一滞。
意识倒带着，黎歆歆想起了自己当时醉醺醺问的话——
“演戏重要还是我重要？”
现在的程子翊，正在践行着当时的回答。
“这么会说话，两年前为什么不说？”黎歆歆小声抱怨着，手下擦药的动作带着气，使上一点儿力。
或许是真的按压到了伤，身前的男人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闷哼。
按疼他了？黎歆歆停下动作，还没来得及询问什么，程子翊倏然转过了身。
他低垂着眼眸，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她：“林陆声到底都和你说什么了？”
黎歆歆猝不及防撞进他的眼睛，似乎被那眼神牵引。
被他问了这一句，下午的那番对话一下子又浮现在脑海。
林陆声告诉她，他永远忘不了那天。
“二选一的时候，我让他选前途。你猜他说什么？”
二十出头的少年人青涩未脱，却又野心勃勃。
当时的程子翊回答道：“我不做选择，前途和她，我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