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2 / 2)

夏日潮湿录 修橘 3186 字 6个月前

初芒看着他们一家四口,突然就很希望他们能一直幸福下去,也希望陈令璟能越来越开心,告别那些痛苦的回忆。视线一转,初芒看到了坐在隔壁桌的婆婆,第一眼还没意识什么,但到第二眼才发觉眼熟,她猛地站起来,十分惊喜道:“阿婆”

是她以前找兼职遇到的那个婆婆啊。

婆婆也愣怔了,看了好几眼,才从记忆里回想起初芒,“哎呦呦,瞧我这记性,我说是谁呢,是小芒芒啊。”

通过聊天,初芒才知道,原来这位婆婆是陈令璟的亲外婆,而之前饭店转让的原因就是因为陈贵胜的事,所以冥冥之中,她和陈令璟在那时候就已经结下了缘分。

真的好巧啊。

婆婆坐到他们这一桌来跟初芒聊天,聊了好多陈令璟小时候的事,听得张佑安拍桌狂笑,还时不时附和一句,对对对他小时候就是这样傻不愣登的,哭得鼻涕都冒泡了还是要把自己的东西抢过来,不过现在也一样,怎么样都行,动他东西绝对不行,有对象了,护短更厉害了。

婆婆这才知道陈令璟谈对象了,并且还是初芒,她笑得嘴都合不上了,拍了拍初芒的手背,不停地说你们要好好的,好好处,阿婆年纪大了,现在就盼着小孙子能好好的,以后成家立业了。

初芒鼻子莫名一酸,说了句好。

晚宴在幸福与祥和的气氛中开始了,陈令璟回到座位,挤到初芒旁边叼了块餐前小甜品,“饿死了,什么时候上菜啊。”

“你是主,我们是客,你还问我们”初芒揶揄着,又跟陈令璟谈起刚才遇见婆婆的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

陈令璟也挺惊讶的,世界可真小啊,“你当时跟我说的时候我哪会想到这一层啊。”

“说明咱们俩是挺有缘的,迟早会认识见面的。”

“是啊,注定一对。”陈令璟笑。

“呦呦,当这旁边的人都是空气啊。”张佑安阴阳怪气,又跑过去黏着李忆绵,“绵绵,咱们两也很有缘啊——”

李忆绵根本没空和他风花雪月,气急败坏道:“你能不能不要吃我盘里的饼干,自己没长手去桌上拿啊”

“得,”张佑安耸肩,“饼干比咱俩缘分的重要。”往旁边挪了挪,靠着陈令璟肩上,“兄弟,我只有你了。”

陈令璟嫌弃般地迅速弹开,“别,我们无缘。”

贴了贴初芒,笑嘻嘻的,“咱俩有缘。”

张佑安拳头硬了,“靠!这两狗情侣能不能单独一桌啊!”

……

现场没有司仪,只安排了个主持人做开场致辞,说了一大堆好话。接着,徐仁国挽着戚虹上台,朝着众人举杯敬酒,拿着话筒说,他们家这一路上走过来不容易,如今能建成重组家庭也是个缘分,两人感谢着各位的到来,希望大家能吃好喝好,随后便鞠躬退场。最后,主持人收尾,宣布宴会的正式开始: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那么,我们就以最真挚的祝福祝愿两位新婚——”

“砰!”

“快乐”两个字完没说还,大厅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巨响,在人们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一群穿着流里流气,行态痞里痞气的混混破门而入,行动之快,来势汹汹,只听一道冲天令下,打破了先前所有的宁静:

“给!我!砸!!”

随后,现场掀起了起此彼伏的桌椅碰撞声,餐盘破碎声,物品击倒声,以及宾客们吓得不轻的喊声与叫声。

一场始料未及的恶性砸场事件,正在眼前真实的发生。

混乱,破碎,崩塌,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加速颠倒。

徐仁国嗓子都喊破了,试图制止混混们的无理行为,可根本没有人会听他的话,徐仁国气急败坏地想要打人,换来的却是混混无情的铁棒。

戚虹躲在他的身后,急忙报了警,可当下一秒看到人群中面容凶恶又阴沉的冯军,她整个身子向后踉跄了一步,碰倒了桌上的玻璃酒杯,惊恐万分地撕扯着,“……冯军,是…是冯军!”

他又来找她了,他又来折磨她了!

所有痛苦与慌乱涌上心头,像是恶魔降临,又再一次将她拉回崩溃的边缘。

冯军笑得狰狞,瞳孔染上疯一般的色彩,他精心策划好了这一切,为的就是看到眼前这场破乱动荡,为的就是彻底毁了戚虹他们一家的好日子。他缓步走到戚虹面前,心情大好的样子,还装模作样地祝贺,“哟,二位,新婚快乐啊——”

真的很恶心。

话完没说还,怒火中烧的戚虹完全失了理智,捡起身边的碎玻璃作势要往冯军身上砸,可冯军比她反应快,跟捏鹌鹑一样用力擒住她的胳膊,用着仗势凌人的语气咬牙切齿道:“戚虹,老子早就说了,要往死里记住老子说的话,老子要的二十万你不给——”伸手指着四周,像是在展示什么伟大的艺术品一样,猛地将戚虹的胳膊往下砸,“这他妈就是下场!”

徐仁国立即将戚虹拥在怀里,一生平素待人的他冲破了底线,冲着冯军破口大骂:“人渣!!你他妈就是人渣!”

冯军似是听到了蚂蚁在骂人,支着腰癫狂着大笑,但下一秒扭头又变得凶神恶煞,怒着嗓子:“继续给我砸!”

他早就安置了酒店里的安保,也早就买通了这里的负责人,可以说,直至警察的到来,他可以闹得这里翻天覆地,支离破碎——

而这边的陈令璟就显得冷静多了,他在看到这些来者不善的混混时,就大概猜到这是冯军布的局。上一次冯军欺压戚虹的场面还历历在目,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来挑事了。

他迅速起身,和初芒一起,护送着在场受惊的宾客从侧门逃走,尽量以最快的程度减少人员的伤亡,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经不住大风大浪惊吓的长者。

初芒用力抿了抿唇,她看见万物都在崩塌,看见华丽的水晶吊灯在争闹中掉落,噼里啪啦砸了一地,看见映着“戚虹徐仁国百年好合”的巨型幕布被撕裂,像个垃圾一样丢在一旁,看见一排喜庆的花篮倾倒在地毯上,里面的花枝掉出来杂乱成一团,她看见所有先前的美好都在割裂,一点点被恐怖的黑暗笼盖。

直到她在这一片的角落里,看到了黄铭。

陈令璟显然比她快一步看到,他沉着冷脸,死死盯着黄铭,手里不禁紧紧捏起拳头,像是想下一秒就抡到黄铭脸上。

这事绝对和黄铭脱不开关系。

他想起黄铭之前跟踪自己,看来目的就是为了达到今天这出闹剧,这就意味着黄铭已经弃明投暗,跟在冯军手底下办事。陈令璟后悔自己怎么这么迟钝,没有早一点发现。

黄铭观察着陈令璟的神色,却丝毫不怕,有了冯军这座靠山,料陈令璟也不敢拿他怎样。只是,昔日陈令璟将他狠狠打在地上,像狗一样狼狈的耻辱,让他有了以牙还牙的报复心,他缓缓靠近陈令璟,还特地找了个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这不老熟人吗这么巧啊。”

接着,他放肆的大笑,嘲笑这场腥风血雨,嘲笑这场破碎不堪的局面,他可太希望看到陈令璟糟糕,狼狈的一面了。

那就让这私人恩怨连同闹剧一起下葬吧。

“滚开。”陈令璟周身都是戾气,黄铭的声音就像苍蝇一样一直在耳边嗡嗡个不停。

可黄铭没有想停下的意思,他继续狂妄地笑着,“是不是对现在的这一切很意外,很惊讶”他敲着桌子,“是不是觉得糟糕透了,倒霉透了,为什么冯军会找到这家酒店,为什么偏偏是今天这一天”

黄铭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像是在说什么爆笑的趣事一样,他终于有那种拿捏住陈令璟的优越感,他早就幻想有一天,能将陈令璟踩在脚下,然后一字一顿地折磨他,看着他暴跳如雷又惊慌失措的表情。

到这一刻,陈令璟紧绷的弦断了。

为什么会找到这家酒店

因为黄铭。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这一天

因为黄铭。

为什么他们明明靠近幸福那么近了,却又要面临崩塌摧毁。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他面上平静,但内心里止不住凶狠的,暴烈的想法在躁动,失了智地支配着所有负面情绪,为什么这些满身恶毒的人不去下地狱为什么他们能堂而皇之地站在他面前嘲笑他他拎起手边能拿到的酒瓶,越是看着黄铭那张恶心的嘴脸,就越想拼命向下砸死他——

直至他挥起手臂的那一刹,初芒拽住了他,带着他最熟悉最安心的声音,将他从深渊的边缘拉了回来:

“陈令璟。”

她喊他。

冷静的,理智的。

陈令璟眉眼一松,愣怔了几秒,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初芒喊过他名字无数次,却都没有这一次来的凶猛,虽说她也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刚刚那一刻所带的恐惧和后怕,让她下意识制止了陈令璟。

她要她的少年,永远干净。

一旁劫后余生的黄铭像是一秒反应过来,在陈令璟那恐怖如斯的眼神里变得暴躁,要打架是吗来啊!

可他又不敢与陈令璟硬碰硬直面对抗,毕竟他们力量悬殊,之前那次让他疼得跟骨头散架了一般的记忆让他不愿重蹈覆辙,他用力将自己的椅子往旁边一砸,“他妈的!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哐当!”一道轰鸣声在耳边炸开。

椅子撞倒了舞台边的音响,它重重往下一砸,连锁反应般压偏了用作台上装饰的花拱门,金属制的拱门不堪重负猛地向前一倾——

眼疾手快的陈令璟急忙护住初芒往旁边跑,但还是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他下意识将初芒拢进怀里,用自己身子抵挡力量,狠狠挨了一记。

喧闹的大厅里安静一瞬。

刺痛感压着陈令璟头皮发麻,他用尽全部力量带着初芒起身,可还没走几步,疼痛难堪的身子骨就沉重地向下一赖,往墙面上瘫。

初芒大脑一片空白,忍不住的颤抖,对这段仅仅几秒就发生的意外始料未及,“……陈令璟,陈令璟……”

陈令璟意识渐渐涣散,握着初芒的指间轻轻发力,似在安抚,似在回应,直到几滴滚烫的鲜血从额头上冒出,沿着太阳xue滚落到初芒发白的指尖,他疲惫地向后微仰,轻声道:

“乖,听话,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