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年纪,在电视上看到篮球比赛一下子就被吸引。自己尝试了一下,发现好难,除了会站在原地拍球,其他都完成不了。但太渴望做到在球场上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于是就一遍一遍练习。即便没人陪着,一个人也要练习运球、练习投篮。慢慢地,胯下、背后、八字运球都手到擒来;操场上破旧的篮筐,油漆斑驳,连球网都不见了,却被篮球一下一下砸着,和少年一起,在夕阳里拉出长长的影子。
后来,可以打比赛,也有了自己擅长的位置。无论是在文化公园“打野球”,还是在学校参加代表班级荣誉的篮球赛,都是快乐。为每一次的进球、抢断、篮板而欢呼,也为自己和队友的配合默契而沾沾自喜。但打球,总归是“玩儿”,不是“学习”,每次汗湿着头发离开球场,恋恋不舍地回到教室,仰头猛灌进一瓶水时,都会想——要是能一直打球,就好了。
初中进校队,似乎可以让打球变得“名正言顺”一些,所以几乎没做任何的思想斗争,少年就答应了。
有了专业的教练指导、有了更多的时间打球,还可以直升高中部,少年本就五彩缤纷的人生,因为篮球,世界更亮了。
进了高中,有了联赛,算是半职业运动员。水平更高,离梦想更近,但也不知不觉,多出来了许多别的东西。
首先要面对的的,就是伤病。作为右肢发力的运动员,左侧肢体自然承担了更多的负荷。左脚有旧伤,比赛时受伤不是偶然,他心知肚明;还有就是责任。都说松城附中是一匹黑马,可以没有包袱,轻装上阵。但真到了赛场上?谁不想赢?有欲望,就有包袱。而作为队长,他必须把所有人的包袱都卸掉,自己扛起来,带领大家一点点拼,一步步去赢。
“想要赢”少了,更多的是“不能输”。
徐家奕还是支着胳膊,一动不动,盯着远方的天空出神,似乎在回味方笑宜刚刚的问题,问他是否想过放弃。
这样过了挺久,久到方笑宜以为,他不想回答了。
耳边传来的声音,很轻,却笃定。
“痛苦过,但没放弃过。”
回教室的路上,徐家奕终于问出了心里盘算一整天的问题。
“要是我去CBA打球了,你觉得好吗?”
方笑宜虽说不是个体育通,但受方军平这么多年的影响,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有俱乐部要签你了?”
“嗯”,徐家奕点点头,“先进青年队,然后再一点点往上打。”
如今是半职业篮球运动员,进了俱乐部,就是职业运动员了。
“好事啊,为什么会觉得不好?”
方笑宜知道,当职业球员,是徐家奕一直以来的梦想。她不明白为什么梦想来敲门,他却犹豫了。
徐家奕大她五岁,又刚刚经历了一段半职业生涯,自然顾虑多一些。
“说是一点点往上打,但打不打得出来,谁也不能保证。”
他转头瞥向另外一边,故意不看方笑宜。
“还有就是……去俱乐部的话,就没办法上大学了,即便以后进修一个大学的文凭,也是竞技体育相关的。但你学习那么好,一定会考上大学的,是吧?到时候可以学经济,学医学,学法律,学管理……”
徐家奕说不下去了。他可以想象几年后的方笑宜,一定拿着令人骄傲的成绩,上知名大学,在学校里依旧出类拔萃。如果到时候他还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球员,或者干脆一直坐冷板凳,连个上场机会都没有……到时要学历没学历,要竞技能力没竞技能力,徐家奕不敢想,那要如何站在小矮子的面前,再对她说“别怕,哥保护你。”
任何职业运动员都会面临这样的艰难选择,到底是按部就班地成长,还是在职业的赛道上摸爬滚打着向前。
毕竟对于竞技体育来说,金字塔尖,光芒万丈,睥睨千里;但更多的人,是带着一身伤病和对未来的迷茫,低微到泥土里。
谁也看不见上天的明牌。没人知道所谓的“老天赏饭吃”,前路是否真的可期。
坦白说,他开始怀疑自己了。
而且……他还在等她长大。如果她长大了,自己却不如预期的那样,会不会让她……很失望。
徐家奕觉得自己没出息透了,对着一个小自己五岁的女孩子,等她的答案,甚至都不敢看她的眼睛。
方笑宜却偏要他尴尬,她站定,够不到他的肩膀也要拼命够着他的胳膊,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人扳过来,仰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徐家奕,你怕输啊?”
徐家奕不语。
“哪有运动员怕输的?”
徐家奕一米八六的个子,低头看他的小矮子,脸上一阵火烧。
“况且,你怕个头啊,在我这儿,你已经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