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你可要想清楚了,不管是移植器官,还是手术费用,都是一个两难决定?”
“怕什么?在我上了那么多年学,那么艰苦难挨的岁月里,我哥都没怕过,一个人用羸弱的肩膀扛下来了,如今,我也要为他彻底抗住了才行。我们可是一脉相通的,血缘决定着一切。尽早给我做相关检查手续,如果合适了,就马上做换肾手术,越快,我哥身体的恢复程度就会越好。我知道,你怕我们承担不了这巨额换肾手术费。我老家还有个原来住的房子可以卖掉,剩下的,找亲戚朋友借,再凑不齐,就扣我以后的工资。总之,只要我哥健康了,办法总会有的。我家两个女儿,上完学后就快要挣钱了,我们全家都会支持的……”
“那好吧,王老师,你还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吧,毕竟,这也是一个大手术,各方面都复杂?”
正说着,王妈拿了交款单据过来了,走到他俩身边,才说道:“还好,住院费交完了,这笔钱总算是够用了,这才让我悬着的一颗心彻底落下了。”
王长江看到王妈走近了,却伸出两只手,突兀地拽着她的两只胳膊,开始泪流满面。王妈笑着劝慰道:“哭什么啊!谁不知道呢?你是心疼小菲的大学基金?怕她上不了大学,会埋怨你一辈子?咱家大丫头,心里想的,跟咱可是一样的,什么能有伯父的健康重要?好了,人这一辈子,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也没有过不去的沟沟坎坎?那么多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就这点小波折,又怕啥呢?还说你是一家人的顶梁柱呢?我看你现在,还不如我这个,从农村广阔天地里闯荡来城市的村妇有主心骨呢?”
主治医生看到王长江这般失态,想到这也是难言的痛,他拍了一下王长江的肩膀,也红着眼睛说道:“王老师,你也多保重。”说完,飞快地迈着大长腿,向办公室走去了。
王妈摇晃着,他依然死死摁住的两只手,责问道:“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的魂魄,都已经飞走了?”
“我哥的病,还有比脑溢血,更为严重的?”王长江在王妈锐利眼神的逼问下,终于决定和盘托出了。他知道,早晚都要知道,不如早一点,让她知道。
“刚才医生在,就是要告知这件事情的?我知道了,这个病,是不是大的超过我们可以承担的程度?我说,我这右眼皮一路就跳得厉害?看来,我们的灾难还是来了?”
“先说下,你要先答应我一个先决条件,不许急,不许翻脸,不许袖手旁观,答应了,我才会告知的。”王长江也是心里没底的,他刚才和主治医生许下的海口,现在,全不管用了,他们全家还全靠他这个顶梁柱穿衣吃饭上学呢?
王妈头重重地点着,说道:“我全部都答应,你说吧,都快急死人了。”
“我哥得了尿毒症。我已经答应完主治医生了,下午就做相关检查,如果肾源合适,我将会考虑给我哥换肾。我已经考虑清楚了,你不要打岔,你也更改不了的。”王长江一脸斩钉截铁,语气铿锵着说道。
“谁给你的权利?你怎么不等到我回来后,和我商量,再做决定?你的肾,虽然长在你身上,但它是代表全家人的,你一个人说了不算?还有,即使你同意检查,但是,各项数据和值项,并不一定能够匹配得上?”王妈开始感觉备受委屈,两人在一起生活二十多年了,各种压抑大山般压顶,陈谷子烂芝麻的,一箩筐全部涌满心头,她开始哭泣着,如背书般控诉道:“从结了婚,就没跟着你,过上一天好日子。结婚第一天,外面下大雨,屋里也是下大雨,一间土培的小南屋,西北风刮得呼呼地,屋子里没有一件衣服是干着的。后来,你在城里上班,我在农村,独自养大三个孩子,还要种着全家四口人的地,夏天割麦,秋天掰玉米,哪个不是我干的?四分自留菜地园,愣是每天赶早集,挣来了三个学生的学费,你那29元的工资,领了那么多年,真是啥也添补不上的……”
王长江看到王妈又开始老生常谈了,他有一个不二法则,还是从他常去聊天的老伯那里学到的,人生如戏,全凭演技。王妈跟着自己,确实也是比常人受了太多的苦,那就每次她委屈了,都让她控诉个够。人世艰辛,说出来哭出来,总比压抑在心底,憋出病来,好吧。
王菲喘着粗气,匆忙着找来了,她用双手揽住爸妈说道:“听说伯父病了,我得要先赶过来看看,才算心安。”
三个人走向病房,伯父还在昏睡中。护士招了下手,示意病人需要安静。三人很快出来了。
王菲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下了。她说道:“爸妈,告诉你们俩一个惊喜,我们学校老师推荐一批尖子生,开始填报高考志愿了,老师们都推荐我报考北大中文系。”
王妈的脸上,原来的忧伤,片刻就被女儿的喜悦,冲散得不留踪影。她欣喜着说道:“我们的小菲,终于可以展翅而飞了!”
王菲说道:“我们老师说了,生活就是诗和远方,能飞多远就飞多远。可是,妈妈啊,我只有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在你的唠叨里,才会读诗写诗,我握着你的手,就看到了远方。就如爸爸,即使走到了天涯海角,伯父的肩膀也是他的诗行,爸爸舍不掉的手足情,就是巍峨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