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间烟火(2 / 2)

奋斗的青春 朵灵 2508 字 6个月前

狭长的小巷里,王红跟着一众人的队伍里,她脚底下走得很急,忽然脚底下吱哇呜咽,吓得尖叫一声,单脚跳起来,差一点摔倒,低头一看,见是一只猫,狐貍似的颜色,迅速地跳上墙头,又顺着屋顶逃了,嘴里还委屈地呜哇了几声。

王红看到,这排西边干部病房后面的房子,各家小院子里升腾着烟火味道,炒辣椒呛鼻子的味道,早已冲刺着鼻孔,铲子触碰着锅底刺啦的声音,王红平生最听不得这种声音。当然,也有王红喜欢吃的醋熘土豆丝的香味,早已穿越墙头飘到鼻孔,她不禁深吸了几口,肚子里早已咕咕叫了。

王红铺好了两张床,才发现这间屋子只有门能采光,必须开着门,屋子内才显得亮堂。四张床紧挨着,中间的过道行走,一张书桌靠着后墙放着。颜真刚把饭菜摆上桌,招呼王红姐俩:“我原来是这里的产科大夫,今年六十多岁了,忘不了这里,又回来了。以后叫我颜奶奶就是的,来,你们姐俩快吃点,多双筷子的事。”

桌子上,果然是金黄的金黄,翠绿的翠绿。油炸小鱼,清炒小油菜,小米粥,颜奶奶的手艺,果然是好极了。王红姐妹吃过饭后,颜奶奶带她俩参观了她的厨房,各色杂粮整齐摆着,大米、小米、绿豆、红豆,姹紫嫣红,又琳琅满目。锅台擦得干净,旁边还放着一个煤球炉。一排煤球靠墙摆着。

颜奶奶又领着到院子里参观,指着北面墙根的一畦韭菜,南边墙根顺着墙爬的丝瓜和南瓜说:“看吧,我自己种菜,丰衣足食,自给自足。”颜奶奶站在午后的阳光下,衣着干净得体,头发梳得纹丝不乱,身体站得笔挺,脸上笑微微地。

完了,颜奶奶又拿着花壶给厨房窗台上的两盆太阳花喷水,姹紫嫣红的花朵迎着阳光盎然生长着,招展着生命的风采,像她的主人一样有精气神,笑盈天地间。

别看颜奶奶是这个小院里年纪最大的,她可是主心骨,谁的衣服和床单,晚上忘了收了,她会帮忙收着。谁的信件和杂志她也会帮忙代收。乐呵呵的,就像是自家的亲奶奶。

丁至诚接桃子下晚自习,走到巷口,刚拐过弯,桃子就闻到一股茉莉花的清香。一阵咯咯咯的笑声拂过耳膜,月光照在那张美丽的脸庞上,她上身倚在一个男人的臂弯里,男人倚在门框上。

桃子经过她们身边,一只脚就要跨过门槛,忍不住看了女子一眼,丁至诚拉着桃子的袖口,说道:“快走。”

父女俩进了屋子,丁至诚关紧了房门,坐到书桌前陪着桃子继续学习。颜奶奶早已佯装睡下了,她的四角床上围着的蚊帐,床头的地方还在轻微地颤动着。颜奶奶一天中最为盼望的,就是早和晚,丁至诚都是这两个时辰来。就算丁至诚坐在那儿不说话,颜奶奶闻着他在房间空气里飘散着的呼吸声,也是馨香的。

桃子做数学题正入神,隔壁煮的鸡汤飘过来了,汤勺碰着碗的声音,呼噜噜入口的声音,桃子听见自己肚子咕噜了几下,用牙齿咬着下嘴唇,继续做题。隔壁咯咯咯地笑起来了,桃子赶忙撕下了两张作业纸,塞进了耳朵。丁至诚站起来,伸出手想去敲中间堵住的木门,刚要碰到,又缩回来了。

“桃子,忍一下吧,这是我们外科主任,也是院长,不能得罪了。只是,两个有家的人总搅在一起,不是个事啊!”

颜奶奶掀开蚊帐推开屋门出去了,原来她一直穿得好好的,回来手里端着一碗鱼汤,放到桌子上,看着桃子笑道:“上高二了,用脑子厉害,我专门给你熬的鲫鱼汤。老丁啊,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我都习惯了。”颜奶奶转身上床了。

王红躺在蚊帐里,一直未睡着。爸爸嘴里说的,方珍珠的漂亮女儿,医院的院花方菲,她是近距离的见识过的。她总穿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浑身白得发光。蘑菇头,露着长脖颈,肩膀窄小,如高傲的白天鹅。标志的五官,踩着尖尖的细高跟鞋,走成一条直线的猫步,似是电影画报里走下来的。母女俩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流年的倾泻尽早一点刮走了妈妈的风采,把最好的华年独独留给了美丽的女儿,如含苞绽放的花朵般的女儿。

然而,聪慧的王红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方菲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丝忧郁,一抹淡淡的哀愁,这些与她美丽的眼眸是极不相称的。她还发现,她极致白皙的裸露出来的皮肤上,脖颈上,或者手腕间,总有淡淡的淤青。王红又摇摇脑袋,自责道:“别瞎想,谁还没有个磕磕碰碰呢?快点睡,明早还要出摊呢?”

“老丁,我这刚勾好的一个毛线假领子,还有一个茶杯套,等到冬天冷了,脖子围上不进风,手心里拿杯子也暖和。”

“不麻烦你了,颜大姐,我真的是用不着的。”

“给我还客气啥呢?拿着吧!用着好了,我再勾就是的,我有的是闲着的大把时间,不用脑子,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咋办?”

丁至诚手心里捧着毛茸茸的小物件,心里也暖烘烘的。一路嘀咕道:“颜大姐总这样,叫我如何是好呢?我越不想要,她越是想给我,哎,真是没办法。”

颜奶奶倚靠着屋门,还静静地站着,她掀起门上的帘子,天上一盘明月将院子照得亮如白昼。她披上一件毛衣推开门,倚着墙望着明月,自言自语:“小蔷,我的好女儿,你新婚度蜜月,为什么非要去巴厘岛。说好了的,你要陪伴妈妈一辈子,却要扔下孤独的妈妈去寻你爸爸去了。小蔷,你今年28岁了,今天可是你的祭日,妈妈一直记在心上的,你是可以陪伴爸爸了,让爸爸陪你度过每一个重要的节日,可是妈妈呢?妈妈想你们呢?谁还能再想起妈妈呢?你是那么优秀的孩子,我的好孩子……”

“这个苦日子……刚尝到一点甜头,老天就给全部收回去……”颜真呢喃着叹息。白天她是衣着得体阳光开朗的老太太,夜晚里却是遍身蚀骨的寒冷,还有想念亲人们的伤痛。

柳毅走的时候,她才42岁,那时候,她俩一心扑在了工作上。后来的知青们,大多都已经返回了上海。家里人也要她俩回去,手续都办好了,两个人就是拧着不走,说要在这里扎根。一个外科,一个产科,都是一把刀,工作之外就是看看苏联小说、看电影,颜真穿着布拉吉连衣裙,两条大辫子直甩到腰间,两人还约定,要丁克到底。

幸福的时光总是太短暂了,颜真42岁那一年,她和亲爱的人就阴阳两隔了。同事们都劝颜真再往前走一步,老满托了好多人来说,颜真都拒绝了。在她心里,柳毅是她一辈子的爱人,说好的一辈子,差一天都不算数的。

又有人说,既然不想成家,那就养个孩子吧,老了,身边总得有个人照应些。直到柳蔷和柳剑这一对双胞胎姐弟来到她的生活里,她工作以外的精力全用上了。这一双儿女,长得让人羡慕,学习又让人嫉妒,她把两个孩子培养得特别优秀,一个北京,一个上海,全读了研究生,她又贴近了全部积蓄。哪一个含辛茹苦的父母,不在为儿女们的优质生活导航呢?等到儿子走了,女儿消失了,她的生活彻底掏空了,还好,有柳毅还在这里等她。

明月渐渐西行,一片轻盈的云彩伴着它前行,在晕黄的光里蠕动,展开羽翼飞翔着,是怕明月太寂寞了,浩瀚的夜空里,发着光走夜路是需要陪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