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ExtraChapter065
◎宋同学日记◎
ExtraChapter-one
<宋同学日记:小狗不懂什么是爱,小狗只想拼尽全力陪在你身边。>
车祸发生的时候,宋屿的车翻倒在313高速路旁荒郊野岭的矮坡,他卡在座位里面,弹出的气囊挤压了仅有的空间,安全带扣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胸腔,四肢麻木,眩晕和呕吐让他完全使不出力气,像是只被拎出水面,濒死的鱼。除了竭尽全力地呼吸,什么都做不了。
空气中有很浓重的汽油味,像是被烤化的橡胶般刺鼻。
意识模糊不清,宋屿半阖的眼眸轻颤了颤,他感受到热潮在额前涌出。
车尾在冒烟,他的额头在流血。
外面的阳光大好,晒得路面发亮,藏城快速路两侧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再远处隐隐可见漆白的雪山尖。
这里平时鲜少有车经过。
肇事的货车司机似乎没有救援的打算,对方摇下了车窗,压低的帽檐和黑色口罩根本瞧不清面容,他摇动了车门把手,跳下车,白色的粗麻手套紧了紧握住的铁棍,慢慢地,慢慢地向翻倒的黑车走去。
铁棍拖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哗楞楞的声响,像是催命符。
而在这时,远处突然有一辆皮卡车遥遥地开过来,嗡嗡的声响,混着车轮扬起了不少的尘土,打破了寂静。
计划被迫中止,货车司机褶皱的眉头动了动,他没过多思考转身就回到了车前,动作麻利地上车,关紧门,方向盘打了几个转,飞快地向远处驶出了肇事地点。
宋屿感觉身体愈来愈沉,呼吸也变得缓慢,阳光透过车窗晒进来,冷冽又潮湿,仿佛淋过雨。
眩晕感加重,他像是被拖入了看不见底的黑暗。
耳边响起了很多的声音,有年少时教他画画的街头流浪汉,也有小卖部的老板,还有二十岁的宋清研。
他们在他的耳边尖叫嘶吼,宋屿头疼得快要炸开了。
蓦地,有微凉的触感贴在了他的额前,世界仿佛陷入沉寂,彻底清净了。
“宋屿。”
“阿屿——”
昏迷前,宋屿听见了夏栀的声音,她在喊他。
少女清丽的面容,单薄的身体像是隔了层薄薄的水雾似不真切,这样似梦非梦,虚幻与现实的交界,他看见夏栀微微发亮的杏眸,她红唇勾起的弧度,以及坚定地摁住他的手。又看见黑暗中少女蜷缩着,她埋进膝盖的头微微擡起,向他投过来的视线几乎令宋屿心碎。
「你不是烂泥,你是天才。」
「宋屿,你找到我了。」
「宋屿——」
「宋屿——」
「宋屿——」
呼吸仿佛停滞了。
“阿屿——我在。”微热的风拂过他的耳梢,他仿佛听见夏栀在他的耳边说道。
记忆回溯,频频在脑海里划过,宋屿有些分不清此时是梦境还是现实。
-
再次睁开眼时,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混着潮湿泥泞的气息,沉闷得令人心生厌恶。活动了下麻木的四肢,他目光落在面前破旧不堪的桌椅,动了动,桌椅便发出了吱呀的噪音。
楼上咚咚咚地走路,对面楼在吵架,锅碗瓢盆摔得叮当响,孩子哭得像是要断气了似的。
他擡起的视线环绕四周,生了锈的铁架床,被洗得干净发白的棉被,几个不知道从哪儿捡的铅笔头,和桌面泛黄的草稿纸。
熟悉,眼前所有东西都熟悉得让他心慌。
宋屿头疼欲裂,他捂着脑袋,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阿屿。”宋清研清脆的声音在厚重的门板后显得略沉闷,她语调很平,没什么情绪,“今天是社区登记的日子,我和你妈妈先出去,你在家里注意安全。”
社区登记?
宋屿忍住头疼,擡起视线看向捡回来的破旧日历。
上面13号的地方用红笔圈了出来,宋屿怔了怔,他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他和老师约好学画画的日子。他的老师是对面地下室的流浪汉,姓牧,叫牧松。七几年上过大学,学的艺术。但听周围邻居们说,牧松大学还没毕业,他父亲因为犯事被抓起来了,他母亲失踪,牧松因此备受打击,再没了心气,他平时就在街边给人画点画,偶尔捡捡垃圾营生。
再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混成了流浪汉。
狭窄巷口的土路坑坑洼洼,泥泞难行,没往前走一步,就踩进去个深深的坑,他的脚印不大,步伐凌乱。
宋屿穿着单薄的外套,他将黑色帽檐扣紧了,雨滴潲进了他的脖颈里,冰凉的湿气让他滚烫的身躯舒服了些。
他踉踉跄跄地向街边走去,他今天和牧松约好的,他不可以爽约。
不知道走了多久,雨汽让他的视线模糊,高烧滚烫的身体让他的注意力完全不能集中。
直到,他听见了巷口传来的叫骂。
“臭傻.逼,敢偷老子的东西——”
“老子今天打死你——”
“真是活腻歪了,你个臭要饭的——”
“平时画两幅破画骗个馒头吃,还真他妈以为自己是人了?”
逼仄的空间,闷棍和拳头结结实实地发出了闷响。
-
牧松差点被打死了。
宋屿赶到的时候,牧松躺在泥泞里,微动的指尖证明他还活着,而这时,牧松面前的男人高高地举起了木棍,对准的方向正是牧松的脑袋。
砰——
没等棍子落地,男人吃痛地呲牙,他捂住被打伤的眼睛,棍子直指巷口处,朦胧雨汽里的小男孩。
“操——你他妈敢打老子?”
“活腻了?”
三五个大男人疯了一样朝着他冲过来,宋屿慌不择路地跑到了路口,迎面不小心撞倒了一个人。
小姑娘扑通坐进了水坑里,哎哟了两声。
来不及多想,宋屿拽起小姑娘纤细的手腕,他拉着她躲进了胡同,红砖筒子楼,狭窄的过道,他紧握着小姑娘藏进了墙壁的缝隙。
“你——”小姑娘穿着很可爱的雨衣,帽檐上面扑簌簌地洒了好多水,把两人握紧的地方都打湿了。
宋屿漆黑的眸底通红,不知道是跑得太急还是因为高烧,他猛地擡起手捂住了小姑娘的嘴巴,“嘘——先,别说话。”
他吐字很慢,嗓音很哑。
后面追过来的人找了三四圈,“那小崽子跑哪儿去了?”
“神经病生的小杂种——”
“还敢他妈地在老子面前叫嚣。”
“龙哥,我看那边好像有个影子?”
“追!老子今天不打死这个小杂种,老子就他妈不用混了。”
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过。
等了许久,宋屿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响,确定了没有危险以后,他终于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