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2）

温莹在学问方面的困难，是从小时候就体现出来的。

温嘉逸握着她的小手，在拼音本上写了两行，又每一行都给她起了个头，让她自己照着往下写，他去写自己的作业。

半个小时后，他写完一份作业，转头去看她的，才写了半页，而且又回到她鬼画符一样的笔法。

“……”

温嘉逸发现，她一笨二懒，既不能快速领会，又喜欢偷懒不学。

温莹垮起沮丧脸，抱着他的手腕摇一摇，“嘉逸哥哥，这个好难……我可不可以不写呀。”

“可是你明天还要去买漂亮书包，不是吗”

“对呀。”

“嘉逸哥哥原本打算买了书包再带你去吃火锅，商场附近还有个溜冰场。”

她立刻叫起来，“我要去，我要去。”

温嘉逸温柔地抚摸她的脑袋，“莹莹，你是个好学生，好学生不写完作业是不能出去玩的，是不是”

温莹看着他，脸上的喜气渐渐散个干净。

“再给你半个小时，把这一张按照我教你的写完好不好”

“可是……”

温莹沮丧地垂下小脑袋，“好吧。”

半个小时后，温嘉逸写完自己的作业，收进书包，去看温莹的成果。

剩下的半张写是写完了，但还是她自己笔法，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幼儿，比划歪歪扭扭，每一笔都像是抖着手写的，还合不住口，他带着她写的那两行一点效果都没有。

“哥哥带你写的这种呢，莹莹写不出来吗”

温莹摇头，“我写不成。”

温嘉逸叹口气。

吃过晚饭，温嘉逸抱着温莹，拿着她的手写了三页，试着放松一部分力气，让自己跟着她写，总算看见一点效果。

笔迹还是有些歪，但口是堵严实了。

第二天带着她写了一整天，将前十个拼音字母和一到十的数字都写了一遍，他的手稳，拿着她的手写的越多，她写出来的字母和数字也越平滑，用了两个拼音本和半个算数本。

周日，温嘉逸叫上姥姥，拿着钱带温莹去商场，她这回挑了美羊羊的粉色书包，想起来她的本子用了一部分，拼音本和算数本又各给她买了一沓。

又买了两盒巧克力，一盒给温莹吃，一盒让她感谢班里帮她指认的男同学。

吃喝玩乐一天，晚上回到小院，温嘉逸给温莹盘点装进书包的东西，每个新本子都帮她写上名字。

她自己到现在还不会写名字。

想到她回头期中考试的时候，应该是自己写名字了，温嘉逸准备叫她过来学一学。

转头一看，小女孩正躺在床上抱着自己新买的书包呼呼大睡。

逛了一天，回来的时候她都是闭着眼走路的。

今天就算了。

第二天放学后，温嘉逸带着温莹写完今天学的拼音字母，问她:“莹莹想不想学自己的名字”

“我自己的名字”女孩小短指懵懂地指着自己的脸蛋。

“对，你自己的名字。”

温嘉逸合上她的拼音本，指着上面的两个字念:“温——莹——”

“好呀。”

今晚温嘉逸就先教了温莹几遍，让她留个印象，以后循序渐进慢慢学。

但第二天，温嘉逸写完作业，温莹主动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本，摆到他面前，攀着桌子爬到他腿上坐好，“嘉逸哥哥，你快教我写名字。”

温嘉逸稍稍意外，“今天这么主动”

“我今天问了，童童他们都会写的，陈志高也会，高鸿飞也会，我也要会写。”

童童是她同桌。

高鸿飞就是帮她指认的男同学，这个名字最近两天放学后，温嘉逸频频从温莹嘴巴里听见的。

今晚温莹下了志气要学会，温嘉逸也耐心教，她的名字不算难，横平竖直练一张，也能自己照着例子写下来。

吃过晚饭，朱奶奶去公园和老伙伴跳舞，温嘉逸等了一会儿，温家爸妈还没回来的迹象。

按往日经验，他们要是到晚饭还没回来，就是又在厂里加班了，不到八九点回不来，他便去浴室的浴缸里放热水，出来叫温莹去洗澡。

温莹正半跪在椅子上，小身子趴在桌上，握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沙沙声响在房中。

温嘉逸走近，发现她不是在写自己的名字，而是在写他的名字，将他的作业本封皮儿压在桌上，对着上面的“温嘉逸”三个字照猫画虎。

他低头去看，写的很大，一个字就占了半页，横平竖直，但一样压不住边角，要不合不住口，要不压线冒头，总之不太规整。

但竟然能写出来他比划非常多的“嘉”和有弯折勾的“逸”字，着实令他吃惊。

“这么厉害呀，都能写哥哥的名字了。”

她直起腰，小脸颇为神气，“好厉害的。”

“嗯，非常厉害。”

“嘉逸哥哥的字好难写，我看了好久才看出来怎么写的。”

“那莹莹更厉害了。”

她吃吃笑起来，按着他的肩膀站起来，再蹲到椅子上，一条腿往下掉的时候屁股墩椅子上，格外厚实的一声“咚”响，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继续挪另一条腿，再两条腿一齐蹦地上，踩着地板穿鞋子。

动作熟练流畅，可见做过不止一次。

温嘉逸说:“去洗澡了。”

温莹转头看一眼窗外安静的院子，“可是朱奶奶不是出去玩去了吗”

“是啊，所以今天嘉逸哥哥给你洗澡。”

“好哦。”

温莹跟着温嘉逸进浴室，里头放了今天洗干净的衣服，有她的睡衣和小内裤，浴缸里也放了小鸭子，她点点头，嘉逸哥哥还是比较熟练的。

浴缸开着保温系统，倒不担心会凉，温嘉逸先让她弯腰，在水池里给她洗头发。

女孩头发黑密细柔，算不得特别多，就是有点长，洗起来也有些麻烦。

他十指张开给她按揉头皮，她低着头咯咯笑起来，完全不受控制的笑，甚至腿软地东倒西歪。

温嘉逸冲干净一只手，扶住她肩膀，“怎么了，痒吗”说着另一只手又压着指腹在她头皮上揉一揉。

她果然又乐不可支地咯咯笑起来。

“痒，好痒，嘉逸哥哥，不要挠了……”

“要清理头皮。”温嘉逸说。

“可是好痒呀。”

“那你自己来揉。”

温莹自己擡起来胳膊，但双手一松开水池，原本就腿软到站不住的身子径直往后倒，温嘉逸赶紧按住。

女孩自己举着双手在头上胡搓一气，温嘉逸觉得她没搓干净，又用力给她搓一搓，用力的情况下，温莹没有痒的感觉，就是觉得:“头要烂啦。”

“好了好了，干净了。”

温嘉逸匆匆搓完给她冲干净，拿毛巾擦一擦，缠一圈，再给她脱干净衣服。

他解上衣扣子，温莹自己脱裤子，“我会脱衣服。”

“那你会穿衣服吗”

“当然了。”

“这么厉害呀。”

他越夸，女孩小脸越神气明媚，自己脱了鞋，扶着浴缸边缘小心迈腿进去，坐进浴缸里。

浴缸是温嘉逸的浴缸，按成人标准买的，女孩的小身子坐进去，直接淹到脖子，她似是觉得有趣，露个脑袋在水面上左转右转，张着嘴巴乐出声。

温嘉逸让她自己在热水里泡一会儿，捞出来一根细条条的手臂，拿着搓澡巾轻轻搓动。

小孩子的胳膊比豆腐还嫩，温嘉逸的搓澡巾已经被他用旧，比较柔软了，但她还是嚷嚷着疼，胳膊也确实搓红了。

温嘉逸力道再轻一些问她:“疼不疼”

她摇头，“不疼了。”

两条胳膊和脖子搓完，温莹挺直身子，让他搓肚子屁股和两条腿。

她的肚皮圆滚滚的，像个小西瓜，里面装满了晚上的鸡腿馅饼和米粥，她自己拍一拍，就算隔着水声，也是像熟的正好的西瓜，非常清脆的咚咚声，她自己乐的笑起来，“嘉逸哥哥，你听。”她自己又拍两下。

温嘉逸觉得有趣，屈指在她肚皮上弹一下，她突然“呀”一声，温嘉逸一惊，以为怎么了，她又突然大笑起来，耍到他的乐趣。

全身搓下来，干干净净，白白嫩嫩。

最后抹一身泡沫，温嘉逸打开淋浴，从她后面捞起肩膀提到淋浴下。

热水浇在身上，女孩还是冻得抱着胳膊打冷战，夸张地抖着牙齿说:“太冷啦，太冷啦。”

秋季降温，屋里又没到开暖气的时候，一身水的光着身子确实冷。

温嘉逸先拿过来浴巾，再将她从淋浴里拉出来，迅速裹住全身，给她擦干身子，再快速穿上睡衣。

给温莹洗好了，温嘉逸自己也一身的水，但还不能洗，先出去给她吹干净头发，不然一头湿发缠在脑袋上，时间长了很容易感冒。

等温嘉逸洗干净身子，吹干头发出去，温莹已经趴在他床上睡着了，侧脸枕着枕头，挤出一块脸颊肉，被子盖在身上，躺在最里面，还给他空了位置。

温嘉逸走到床边，摸着她脸上挤出来的嫩肉，觉得她是不是胖了

冬天的时候温莹的胖并不明显，温嘉逸在饭桌上提出她已经比较胖了，不能再每顿都给她吃肉，朱奶奶还摸着小女娃软乎乎的脸颊和小手说:“哪胖了，我觉得正正好，小孩子就是有点肉才好看。”

过年的时候，温妈妈给温莹穿上红色棉袄，扎两个丸子头，在床上一坐，像年画娃娃一样冰雪可爱，朱奶奶更觉得小孩子肉点好看了。

等到了来年夏天，穿上夏季单薄的衣服，小孩子的标准码已经被她撑得紧紧的，藏在棉服下的圆肚皮和一摸一手肉的胳膊腿露在衣服外，温嘉逸再说温莹比较胖了，邻居也说莹莹胖了，温家爸妈同样这样认为，朱奶奶就讪讪地说不出话来了。

温莹的痛苦减肥计划由温嘉逸制定。

每天早上起床后，先跟着他绕胡同跑上两圈，上午跳绳，下午跟着他出去打球，晚上学习，早睡早起，忌荤腥，多吃清淡素菜。

清晨，温嘉逸给温莹换上粉红条纹的白色运动服，扎上马尾，卡上她喜欢的草莓发夹，她还非常兴奋欢快地跟着他出去。

等一条胡同跑下来，她累的气喘吁吁，直嚷嚷跑不动了，温嘉逸却不停，拉起她的胳膊带着她往前跑。

温莹非常不高兴，回来后就躺在地板上喘大气，肉团团的小身子往地上一摊，温嘉逸直说:“好像一只小白猪。”

温莹不说话。

温嘉逸叫她一声:“莹莹。”

没有人应声。

他戳一戳女孩水滑的脸蛋。

她翻个身子，还是不说话。

温嘉逸再戳，她皱着两条秀气的眉毛，双手环胸坐起来，非常严肃地看着他，“我在生气。”

“为什么生气”

“太累了，我都说了好累了，你还让我跑，我的腿都要废了，我要喘不过来气了，我要憋死了。”

“可是你太胖了。”

“我没有，陈志高比我胖多了。”

“高鸿飞是不是比你瘦，童童也很瘦，他们那才是健康的样子，你这样不健康。”

温莹很生气，爬起来进自己屋子，反锁门，不让温嘉逸进来。

这时候的门都是木框卡着八块玻璃，门后没拉帘子，温嘉逸透过玻璃看见小女孩背对着门摊坐在地板上，腮边的婴儿肥因为大喘气而轻轻颤抖。

“你爸爸妈妈做好饭了，你不吃饭了吗”

那还是要吃的，早上没吃饭就跑步，温莹要饿死了。

她又打开门，双手叉腰对他大喊:“我不胖。”

“好好好，你不胖，先吃饭。”

她这么不配合，温嘉逸只好暂时按下带她减肥的想法，让温家爸妈和姥姥在饭食上控制一下。

等天气再热一些，温莹的校服也换上夏装，去年的夏装对于她来说，不仅有些短，还比较紧身。

放学后，温嘉逸去一年级门口接她，看见她在用力撕扯身上的Polo短袖校服。

“回家了。”温嘉逸在门口叫她。

温莹脸颊因为用力撕扯衣服憋得通红，提着书包出来也沉着圆乎乎的小脸，明显的不高兴。

温嘉逸问她:“刚才扯衣服做什么”

“衣服小了。”温莹说，“它太小了，我穿着呼吸不过来，好难受。”

“你和童童不是一样高，她穿着难受吗”

“她不难受。”

“哦。”

温莹踮着脚尖对他说:“我穿着难受。”

“那高鸿飞难受吗”

“他也不难受。”

“哦。”

温莹大声说:“我穿着难受。”

“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脸颊通红，眼睛也很红，晃起一层水光，看着要难受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