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林中的动静越来越大，风呼啸而过，山雨欲来。

顾嫣留下的士兵不多，但其中还有不少人都是认识顾嫣，知道顾嫣不善武艺，担忧道:“顾医师，你也去里面避一避吧，外面有我们便够了。”

那士兵的声音不小，顾嫣却迟钝了片刻才回望过那人明亮的眼睛，缓慢地弯了弯嘴角:“没事。”

蛊虫已经在侵蚀她的身子了，她如今连反应都要慢上半拍。

那士兵还想说什么，就被顾嫣轻声打断，“来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浓绿的林中瞬间出现数道黑色的身影，铺天盖地的黑色几乎要盖过满山的翠绿。

顾嫣这边的士兵喉结微动，但没有一人惊喊出声，都纷纷握紧了手中刀剑，一副这些暗卫不死不休的样子。

暗卫首领见顾嫣就带了这么点人守在门前，眼底倏然亮起光，猛地一挥手厉喝道:“上!抓了这群贼人，保护皇后!”

谢文伯连派人来郊外，也找了个好名头啊。顾嫣背靠着陀善寺的门，轻嘲着弯了弯嘴角。

林中骤然响起刀剑相接之音，震耳欲聋。初夏的枝叶郁郁葱葱，被震得纷纷落下，摇摇晃晃地罩住了这打得难舍难分的两方人马。

谢文伯人多，顾嫣人少。但顾嫣这边的都是跟着赵杭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好手，一时两方也打得不分上下。

顾嫣站在最后方，被眼前的这些士兵保护得很好，混战间连发丝都没有断过半分。但她的脸色却依旧一点点变得苍白，身形也像是支撑不住一般，摇晃了几下。

但顾嫣此时却缓缓笑了起来——快了，一切都快结束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机在一点点流失，耳鸣，眼花，头晕……不过没关系，这些暗卫也会与她一起死在这——这样，杭儿就安全了。

她微微仰头看着一片阴沉的天，呼吸声渐渐变得沉重。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中倏然响起阵阵刀剑落地的声音。厮杀声瞬间停止。

两方人都停下来动作，目露惊惧地看着落在地上的刀剑——怎么回事为何转瞬之间，他们连武器都拿不住了

还没等他们意识过来，剧痛瞬间吞噬了整个林间的人，有不少暗卫忽然瞪大了眼，猛地喷出一口黑色的血，骤然倒地不起。

不止是暗卫，更有顾嫣这边的人。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去，甚至不知道自己被谁而杀，因何而死。

山间变得死寂，飘来凉风，同时带来浓重的血腥味，和刺鼻浓烈的香味，香得熏人。

“你……是你……”谢氏的暗卫终究不是那么容易死的，还有几个勉强半撑起身子，死死地盯着最后方的顾嫣——全林中只剩她还站着了!

只是顾嫣如今已经听不清声音了，只有眼前还模糊看得见些许光影。

还没死干净，她心想。

下一刻，她狠狠一咬牙，骤然又喷出一口血。

还活着的人骤然感觉一阵威压，压得他们难以呼吸，勉强撑起的身子又在瞬间倒下。

疼痛让顾嫣的意识又多了几分清明，眼前模糊的光影渐渐变得清楚，她身上好像也多了几分力气——

“你会有一次的回光返照。在这之前停手，找我驱蛊，或许还能保你一命。”

顾嫣耳边骤然滑过大长老的声音，旋即又下意识地弯弯嘴角，应该是来不及了吧，大长老。她想着，缓缓弯腰捡了一把剑，一点点地走近那些还活着的人。

“顾医师”还活着的士兵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眼底布满惊恐，颤着声音喊道。

顾嫣拎着剑一点点走近，刚想说话，又克制不住地喷出一口血，猩红顺着她苍白的唇色缓缓滑落。

她缓了一会，才从喉咙间挤出话来，对着那些还活着的人抱歉地笑了笑:“对不住啊，连累你们跟我一起死了。”

她说着，脚步却没停，又走向那些还挣扎着想起身的暗卫。

“顾医师……你……”她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

但谢氏暗卫不甘暴怒的挣扎声却逐渐清晰:“你到底做了什么”

还有力气说话啊。顾嫣心想，她都快没力气呢。

想到这，她缓缓擡剑，松手。剑瞬间没入暗卫的心脏处。然后走向下一个。片刻之中，这些还在挣扎着的暗卫就轻易地死在了顾嫣的手下。

整片林中，再无声息。都死了，无论是谢文伯的暗卫，还是赵杭留下了保护顾嫣的士兵。

万籁俱寂。

顾嫣慢慢地转身往回走，只是没走几步，残存的最后一点力气也没了。手中的剑骤然滑落，她也仰面倒下，倒在成堆的尸体间。

天边似乎亮起了稀薄的光。顾嫣努力地睁大眼，想再看看天亮的样子。只是终究是徒劳。

杭儿，对不起啊。这次我真的要失约了。

顾嫣慢慢闭上了眼。大约人在濒死之前的思绪都是散乱的，她竟想起了离京前夜的杨启，还有杨启那句低哑的问话。

后悔吗

她用最后一点清明想了想，她还是不后悔。不后悔牺牲别人，保全杭儿和自己。要说后悔，大约也只是后悔当时的心软，没有直接杀了陆凌光吧。

她永远都做不成一个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