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故事一般,黎梅轻笑两声，继而笑声愈来愈大，她手中的烟连带着一起抖,落在地毯上簇成一小团灰色灰烬。
而她瘦小的身躯因为捂着肚子而渐渐弯曲,最后笑累了才扶着窗台站起来。
黎梅擡手拭了去眼角笑出的泪水,看向自己儿子。
客厅射灯柔黄,落在墙上像一座拱起的小山丘，他坐在沙发上是放松的状态,脊梁没有挺直,手肘随意撑在椅背上,静静地望着她。
那双黑漆漆的眼眸里透露出一种怜悯的情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江铎都变得疏离了，小的时候他很喜欢粘着自己，像一条甩都甩不掉的鼻涕虫，她走到哪儿都要跟着。
现在他们之前仿佛有一条鸿沟,谁都不跨越，任凭那条裂缝越裂越大。
“真没想到，我和你爸还能养出这么一个深情男人。”黎梅掐灭烟,重新坐到沙发上，俯身抽出一张湿巾仔细擦拭着她的指甲。
被精心保养过的手指纤细柔软，虽然不再年轻,可她依旧热衷做美甲,鲜艳明亮的颜色。
黎梅轻舒一口气,仰头看向天花板，看着上面一圈圈回纹装饰,她缓缓说道：“江铎，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爱你爸。”
江铎淡淡开口,“我不知道。”
记忆里，他们似乎就没有和睦的时候。
“是吧，你也不知道。”黎梅喃喃开口。
刚结婚的时候，她的确对未来以后的生活充满向往和期待，甚至想着给江呈钦生个龙凤胎，这样一家四口生活美满。
可随着时间拉长，她的浪漫碰壁了。
与柴米油盐酱醋碰撞，与亲戚人情往来碰撞，与那些精打细算的日子碰撞，甚至最后与她想要买的首饰衣服包包彻底碰撞到变形。
她无法接受。
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而江呈钦对于她这些的理解统统归于一个简单又常见的词语里，那就是无理取闹。
再重些叫不安分守己。
可这些放在现在的话，那能算什么。
“所以你忍不了要离婚，但是我爸不同意，”江铎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她，慢慢推过去，温声说，“因为江教授不能有任何负面影响。”
黎梅微微一笑，拢好披肩毯俯身接过茶杯，点了点头，“对，他不同意。”
不同意的下场自然是无休止的吵架。
从刚开始的期待他做出改变，到最后的分房分居，一直到江铎上大学，她正式搬出去居住。
从那以后她更少见到江铎，也更少见到江呈钦。
直到他深夜敲响她的门，满脸沧桑憔悴，掐住她胳膊的手十分用力，一度将她胳膊掐出一块块淤青。
江呈钦可以出事，但是江铎不行。
毕竟是自己儿子。
黎梅起身打开房间内的空气循环系统，再次点燃一根香烟，台灯下，她的脸庞亮闪点点。
是泪水的光。
江铎抽了张纸递过去，静静地看着她。
那个曾经在他印象中美艳倔强的母亲，掉下一滴滴眼泪。
他抿了下唇，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嗓音淡淡，“您告诉我这些，无非是想说，我爸他如何固执，如何不解风情地葬送了你们的婚姻。”
“可他真的有你说的那样不称职么？”
江铎站起身，慢慢走到落地窗前，擡眸看向夜空。
夜空繁星点点，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的，这样的天气温漾应该很喜欢，她总是喜欢暖洋洋的天气。
黎梅似乎说累了，摆摆手不再说话。
房间内涌动着淡淡的香烟味，不呛人，但不是江铎喜欢的。
他转身看向沙发上的女人，轻笑，“妈，其实你已经看开了，那就不要再揪着过去不放了，想起来便要伤感一次，没意思。”
黎梅擡头看他，神情微怔。
江铎垂眼，“我和温漾肯定不会是你和我爸那样，因为她不是你，我也不是我爸，说再多也无益。”
“就像之前你诓她说要送我出国一样。”
听到这里黎梅脸色微变，她站起来尝试辩解，“江铎，我那会儿是真的想要送你……”
“都已经过去了。”他擡手打断她的话，神情平静，丝毫不见任何怨言，“那些事，我已经放下了。”
“如果真有，那也只是我自己心底藏着的一点自私罢了。”
客厅内落地钟摆动两下，一声声敲响直至11下，江铎掏出手机看了眼，微信上还没有未读消息，应该是温漾还在忙。
他已经有些累了，不想再聊下去，便起身走到门口。
拉开门时，江铎顿住，侧头说道：“其实温漾很希望得到你的祝福，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
“您多保重，晚安。”
说完，迈步离开房间。
芜海的夜晚很安静，路灯下的柏油路上车辆稀少，他双手握住方向盘慢慢提速，心却沉到谷底。
黎梅心里最爱的从爱都是她自己，这点其实从她出国之际江铎便知道。
可今晚再次确认时，他依旧觉得心冷。
江呈钦最后的脆弱暴露在她面前，而她怎么做的呢。
车内响起一声轻嗤。
他低头瞥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想着给温漾打电话过去，可又怕打扰到她休息，这样的念头被压下。
忽的手机屏幕亮起。
江铎松开油门去看消息。
是喻理发过来的行程安排表，备注里的城市地点用红笔圈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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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城的项目温漾一直忙了两天才算告一段落。
晚上休息的时候她忽的想起这两天都没有跟江铎打电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几天好像冷落了男朋友。
收拾好资料后，她给江铎发了微信询问他是否有空。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有回信。
大概是在忙，温漾倒也没有着急，起身在客厅溜达两圈舒展手臂，又将韩时送过来的晚饭拿出来吃了两口，绿叶菜口淡，她也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两口便放在一旁不愿再动筷子。
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吃东西时她便时不时回头看看桌面上的手机。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微信依旧没有认识声响。
温漾轻啧一声，折回去重新坐下，撑着手托腮看着电脑屏幕里的资料，鼠标滑动文档，密密麻麻的黑字从眼前略过，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忽的门外响起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