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2 / 2)

药师郎看一眼四郎,“不成,那条路过不了马车。”

四郎道:“没关系,我背着她。”

药师郎眯起眼,越发显得眼睛一条线,瞧了四郎半天,道:“真羡慕你。”

老妪笑道:“你羡慕他?小娘子前世肯定是他冤家。这辈子讨进门,不知伺候男人,反倒给她作牛作马!”她哼一声,低下头穿线,“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连锅粥都能烧糊,怀着身子,还缠着男人进屋。”

药师郎皱眉,随后摇头笑笑,“你不懂,有那么个人去疼去爱,是天底下一桩幸事。”

四郎低下头,一声不响进帐子,瞧见团团儿趴在草铺上发呆,帐子透风,她显然是听到了。他小心翼翼给她掖平稻草上卷起的衣袍。

团团儿滚到他膝盖边,扬着头,问:“你说,我是妖精吗?”

四郎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慎重其事道:“我觉得你是。”

团团儿用拳头砸他头,“小狗崽子,找死!”

四郎握住她的手,“我看看,这次有没有桂圆吃。”

团团儿撇撇嘴,瞪着他,“有空心汤圆吃,你要不要?”

四郎忍不住笑,“你怎么知道我正想吃汤圆?”

团团儿算是自己撞上去的,只得把话憋回去,就当没听懂他的不老实。

四郎说:“你说的,对不相干的人要客客气气。”

团团儿滚到一边,后脑勺对他,道:“后悔了。”

“明白了!”四郎突然弹起来,又要出去,被团团儿爬起来,拉住衣角,“去干嘛?”

四郎道:“忘了讨烫伤药了!”

团团儿仍是拉着他的衣角,用尖尖的指戳一戳身旁的草铺,“那里有只黑虫,你给我弄掉。”

四郎从她身上爬过去,捉住那只甲虫,又从上至下检查一遍,确定没有其他虫子,才离身,“好了,我去去就来。”

四郎才离开那么一会儿,团团儿便觉得脖子根、后背心羽毛轻抚般痒,又仿佛听到老鼠“吱吱”叫,小蛇“嘶嘶”咬,左右不舒坦,心惊肉跳。

真是奇怪,做鬼的时候不怕这些,日日与它们相伴,“活”过来后,却害怕这些小生灵。

四郎很快回来,给她的手涂药膏。

其实不必涂的,连红点子也没留一个,还不如牙印子深。

半夜里,隔壁老妪的帐子被风刮跑了,在那呼天喊地哭。

团团儿被哭声弄醒,迷迷糊糊撑开眼,才擡起头,就被一双大手轻轻拍背心,“没事的,你好好睡。”才拍那么两下,她就又垂下眼皮,睡了过去。

第二日辰时,团团儿爬上竹椅,被四郎背起来。她看到老妪坐在地上,手里仍然纳着那只鞋,身后的青庐帐子变成了几块油布,在那恶狠狠穿针,恶狠狠抱怨:“是哪个杀千刀的半夜拔别人家的插销!”

团团儿用青衫把头蒙起来,偷偷地笑。

四郎问:“什么事这么好笑。”

团团儿干脆笑出声,“四郎,你骨子里一直没变,捉弄人的法子还是如此刁钻!”

他们找到了药师郎的商队。

商队才出西岭城门,就遇到一群流民从古道上而来。他们三五成队,一些人在咳嗽,一些人浑身血肉模糊。有一个年轻男子特别扎眼,他面色赤红,双眼无神,被一对老夫妻擡在一块门板上,与四郎与团团儿擦肩而过。

那两个老人突然停下,放下门板,匍匐在地上,向着团团儿行大拜,“观音菩萨!保佑我儿祛病消灾,平平安安。”

团团儿坐在高高的竹椅上,双指在下巴处捏着一点青衫,露出一张白俊的脸,额间一点红,望着那对老夫妻,“老人家,我不是观音。”

老人家还在拜。

四郎转过来,曲一点膝,扶两人起来。

药师郎站在一旁看着。

团团儿说:“四郎,放我下来。”

四郎单膝跪地,反手托住竹椅,把团团儿抱下来。她走到门板前,凝望那生病的男子。

老妇人把头都磕破了,满头的血,“观音菩萨,您施一点法力,救救我的孩子吧。”

法力?

她哪里有?

慈航道人会用玉瓶里的水施法救人。

她团团儿只是个凡人,自己尚在苦海,又怎么能渡人?

但如果,她能成为一些人的希望,仅仅成为信仰的火花,照亮某人某时的一弹指,或许她愿意被人误解这一次。

团团儿捏着青衫,俯下身子,在一张无助的脸上,在茫然的双眼间,留下一个轻轻的吻。

团团儿在四郎的黑眸注视下,在老夫妻哭泣声中坐回了竹椅。

竹椅摇啊摇。

四郎不说话。

团团儿忍不住问:“四郎,你吃醋吗?”

四郎回答:“你是我心中永远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