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2 / 2)

李凌冰从他怀里起来,绕到他身后,用唇随意拣了他身上一处旧伤压住,然后离开。

严克动了一下。

李凌冰问:“疼了?”

严克道:“不是,是痒。”

她把沾血的白巾丢到铜盆里,重新上榻,“严止厌,你需要好好休息。”

严克不明白。

他身上是疼的,心里是痒的,脑袋是懵的,这要他怎么休息?

严克僵硬地躺好,目光所及,能看到李凌冰的小腿——那脚踝真是细,一只手都可以握过来。其实,相较于上面,他一直更喜欢女人的腿。

严克不得不找些话题,冲淡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你为什么一定要嫁鞑靼人?”

李凌冰心想,原来他并不知道。

也难怪,世人怎会了解她在后宫里与鞑靼九大王的谈判内容。世人只知道一个结果——她玉璋公主要和亲鞑靼。至于为何是她,世人不在乎,为任何一个和亲的女子抱不平就足以显得有骨气了!

李凌冰庆幸严克并不知道,却又不甘心他不知道,“曾经有个小姑娘,她被义父母教得很好,她一派天真,喜欢练武。某一日,她练射箭,点醒了另一个小姑娘,救了很多人的性命。另一个小姑娘想报那个小姑娘的恩情。”

严克沉默。

李凌冰又道:“曾经有个小儿郎,他父亲残忍,母亲冷漠,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姐。姐姐拉着他的手,他拉着姐姐的手,熬过了许多痛苦的岁月。那个姐姐贪暖,丢不下弟弟。”

严克隐隐有些明白,“所以,你是为了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小儿郎。”

李凌冰道:“曾经有个人,在某个小姑娘最无助的时候,从一只野兽嘴里救出了那个小姑娘。小姑娘把心都交给了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改变。”

严克发愣,“所以,你也是为了那个人。”

李凌冰道:“对,为了他们,我必须走一趟定州。”

严克问:“那么你呐?你为什么不为自己想想?为什么总想着其他人?”

李凌冰的喉咙发痒,又干又涩,良久,才道:“我么,也不是好惹的,形势所逼,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好了,严止厌,话讲得够多了,我和你都需要休息,不许再胡思乱想!”

这个话题戛然而止。

没多久,李凌冰便匀了呼吸,仿佛睡着了。

二人在客栈里养了三日三夜,没有出过房门,饭菜都送到房里。严克想起军营里止血的土方,让小二凑来锅炉灰、柳叶等物,舂碎,与蜜一起和成糨糊,涂在伤口上,渗血果然一日比一日少。

李凌冰日日都要沐浴。她在房间正中拉起一条帘子,躲在后面的浴桶里,一泡就是半个时辰。

严克看着帘子后面氤氲上升的白气,听着耳畔“哗啦哗啦”的水声,觉得肩膀上的伤好熬,倒是心痒难熬。

每次洗完,她都香喷喷的,薄衣还湿着,披着长发,引来一团水汽扑到他面前。她会坐在那里,小口呡白粥,夹一筷子小青菜铺在米粥上,然后眨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问他:“你怎么不吃?”

他只得装模作样咬一口肉。

她自顾笑一下,说:“严止厌,记着护住你的慧根,不要上脑,容易出事。”

他尬得埋下头。

朝夕相处几日,严克才知道,她从来不吃荤。

她说:“我都习惯了,吃荤犯忌。”

可他记得,她很爱吃家禽的腿。

人的口味也是会变的吗?

李凌冰也发现了,近来,严克总是瞪大他那双像桂圆核般的眼乌珠,眼皮子眨也不眨一下,愣愣看她出神。看他的样子,伤应该恢复得很好,他们该上路了。

严克建议他们装扮成普通流民。

北境一直处于战乱之中,从关外逃到关内的流民很多。流民逃得匆忙,过关,很少被查验过所,就算是被查到,也只需在衙门重新登记户籍。但流民不得坐车马,否则会引来守城官兵的查验。他们既不想让孙覃的人找到,也不想与官兵起冲突。

那么,面对的困难只有一个:李凌冰走不了长路。

严克找了一架竹椅,背在身后,让李凌冰反身坐在上面。这个法子是严克瞧见有父母用竹筐背孩子,突然想出来的。公主身娇体贵,自然可以被当成孩子一样对待。

于是,四郎与团团儿化成一对寻常夫妇,从松州城启程前往白马关。团团儿坐在竹椅上,抱着琵琶,用一件水绿外袍盖住头和身子,以此遮挡路上车马卷起的飞尘。

热闹的街上,小孩子围住他们,一路追随,喊团团儿“观音”。

严克买糖给他们吃。

孩子们一哄而散。

四郎背着团团儿,一高一低,一前一后,出了城关,没入翠绿竹径,离开了这多雨的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