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乞丐的黑眸盯着那伙强盗,“别动她的东西!”
壮汉瞥一眼瘦乞丐的刀,跳回去,拔出匕首,来回在两只手里传握,“小子,咱们比比刀法?”
瘦乞丐茫然看一眼自己的刀,缓缓拔出来,“来吧。”
本以为是单打独斗,却不想是一伙儿强盗聚成一个圈,向他冲来。
瘦乞丐根本无招无式,只凭着本能躲闪,以蛮力胡乱挥刀。对方的匕首实打实刺了他几下,全刺在他胸口和腰上,却如同刺入沙袋,闷闷地听不见叫喊声。
强盗以为遇上了一个大傻子。
此时,恰逢一大群行人路过,冲散了这群人。
乞丐捡回了一命。
崔文鸢从怀里取出一吊钱,放在手心数出三十枚,撒在地上,“喂,乞丐,我也是个苦命人,只能给你这么多,你捡起来,买帖药吃。”
瘦乞丐的脚边散满了铜钱,他黑色的衣袍上渗出深紫的血水,他没有去捡铜钱,只用黑眸打量崔文鸢。
崔文鸢觉得瘦乞丐有些眼熟,但他满脸淤泥与血污,看不清面容,她实在没良心去管乞丐的事,催促:“快走,晚了,金公子该不高兴了。”
牛车走过瘦乞丐。
乞丐跨过那些铜钱,继续跟着牛车,只是身形不似刚才那般硬挺,缩着身子,一步一拖。他身后,是一群匍匐在地上,借着月光,找散落在地上铜钱的流民。
小娘子的余光勾在瘦乞丐身上,有些心软,道:“鸢娘,我们带上他一起走吧。”
崔文鸢却道:“我是去给金公子做妾的,带个男人算是怎么回事?这世道这么乱,不止他一个孤魂野鬼,都是个人命数!”
小娘子叹一口气,“你看他真是可怜。手里只有那么一文钱,一文钱只能换半个饼,撑不了三日。”
一文钱?
崔文鸢突然想起什么,朝着驾牛车车夫喊:“停下!快把那个男的给我领来,我仔细瞧瞧。”
小娘子早就等着这句话,未等牛车停下来,就跳下车,朝瘦乞丐奔去,扬手高呼:“嗳!你来!”
瘦乞丐拖着沉重的步来到崔文鸢眼前。
崔文鸢丢给他一块帕子,“你把脸擦干净。”
乞丐把血和泥擦干净。
崔文鸢眉毛一挑。
哟,这不是那位把一文假铜钱当成宝贝的小军爷吗?
怎么到东边来了,还混得那么差?
崔文鸢满脑子都是宫中贵主对她说过的话。
说这位小军爷——就是眼前这个瘦乞丐,是两京一十三省最有钱有势的男人。
信,还是不信?
她得试试。
崔文鸢让乞丐上车,借着车上的灯笼,她看清乞丐身上穿的是军中的黑短打。他们寻了一家客栈,让乞丐洗了澡,换了一身她本要送给金公子的衣袍。
瘦乞丐穿上干净衣袍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小娘子的眼睛都直了。
崔文鸢更加确定,这就是那位军爷。
崔文鸢叫了一桌菜,等菜间隙,她试探问:“军爷,你怎么到东边来了?”
乞丐面无表情,“不知道。”
崔文鸢又问:“军爷,上次我走得匆忙,你可怪我?”
乞丐回答:“不记得。”
崔文鸢眨眨眼,“军爷,上次我就想看你写字,今儿有机会,你给我写写你的名字。”她给小娘子使眼色。
小娘子立刻递来笔墨,这些东西是向客栈掌柜借来的,她用手把纸张铺平,给笔蘸了蘸墨,递给乞丐。
乞丐皱眉,仿佛不知怎么落笔。
崔文鸢一颗心悬起,皱眉,“你不会写字?”
乞丐说:“会。”
崔文鸢恍然大悟,“你是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她低头想了想,立刻说,“没关系,你写一个鸢字,鸢鸟的鸢。”
乞丐在纸上写下草书。
崔文鸢看那字迹,很满意,一看就是自小临帖,通文墨的清闲人。
崔文鸢打量那柄刀,刀鞘上尽是暗纹雕花,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刀么,一看就知有些来头。
只有富贵已极之人才懂得财不外露。
乞丐下意识用袖子盖住刀。
崔文鸢当下笑笑,心想,傻小子也不是真傻,知道护着宝刀。
小二举着菜盘子上菜。
崔文鸢一瞧,乐了,果然依她吩咐,把一只整鸡切了,鸡翅膀、鸡腿、鸡脖子和鸡架子分碟子放。
崔文鸢催促:“你吃点东西。”
乞丐举起筷子,夹起一只鸡腿。
一见他夹了鸡腿,崔文鸢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不是都说富家子弟专挑活肉吃,什么鸭脖子鸡爪鸡翅膀,怎么也轮不到鸡腿这死肉!
难道老江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真不是有钱的主?
乞丐把鸡腿夹到崔文鸢碗里,“我记得,你好像很喜欢吃腿肉。”
我?
崔文鸢凝眉细想。
仿佛,他把她认错是某个人?
然后,乞丐夹起一只鸡翅膀,开始只是细细地咽,而后才狼吞虎吞起来。
崔文鸢心中已认定他是个富贵公子。
她此番是千里去作人妾室,为这么个人,赔上下半辈子的安稳日子,究竟值不值?
她转念一想,同是赌上身家性命,不如赌个大的!
走大运的事不是没有,她念了几年佛,难保佛祖佑护,念经念个出个泼天的富贵!
崔文鸢轻声唤一声:“夫君,你吃慢一些,妾还没吃呐!”
严克擡一下黑眸,“嗯,另一只腿也给你吃。”
崔文鸢心里乐开了花。
小娘子在一旁脸色煞白,暗中扯崔文鸢衣袖,“鸢娘,金啊金啊!”
崔文鸢啐了一声,“什么金的银的,反正我找到我夫君了,以后的日子都有着落了。”
小娘子“啊”了一声,不敢再多言语,坐下一同吃饭,眼珠子骨碌碌在严克和崔文鸢之间打转。
崔文鸢看着眼前这个默默吃东西的男人。
她只有一个想法,怎么把他们这个夫妻的名分做实,到时候,就算他突然不是傻子了,也赖不掉风流债,甩不掉她这个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