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四点点头。
果然被俨四料中了,王卒长领着一队人是抹黑出了城的。其心思歹毒,必然是没有上峰的军令,就擅自追踪撚军余孽。
趁着天暗,兄弟两人一路跟在队伍后面,并没有被人发现。他们进到桃州城外的一座矮山半腰。草木萧疏的山中燃起了一堆篝火,有十几个身着破败撚军将领服的人聚在篝火边。
王卒长指挥武卒们与撚军打了起来。
这些武卒都是高晴训练出来的,加之经历几场苦战,一个个身手了得、临危不惧,很快就将撚军杀得只剩下小猫两三只。
这么多人里,只有王卒长脚上被砍了一刀,他是这群人里最没用的那个。
俨四躲在草丛里,取下酒囊,一口一口灌酒,直到酒囊见了底,彻底把皮肤烧烫了,他才用酒囊砸了砸严春的肩膀,“没事了,咱们回去吧。”
俨四的话音刚落,突然从四面八方聚拢一群人来。俨四绷紧背,粗略数了一下,大概有百来个撚军余孽。
以十五人对百来人,兄弟们要栽跟头!
“春儿,给我开路!”俨四的似道光般蹿了出去。
他在众武卒身前站定,仰起头,将酒囊里最后一滴酒滴入喉咙,随后大手一挥,甩开酒囊,目光沉沉,缓缓拔刀。
众武卒的眸子一亮,齐唤:“俨四!”
严春快步来到俨四身边,同样拔刀。兄弟两人肩并着肩,背贴着背,如两颗明耀的星飒沓过雾气缭绕的夜,刀尖摩擦碎石地,闪出两条火尾,他们陷入刀与血的战斗中。
众武卒的心里立刻似有了支撑一般,纷纷饱胀热血,投入砍杀之中。
北境高将军帐下无弱军——独独一个王卒长除外。
这一百多撚军余孽很快成了俨四他们刀下的魂儿。
看着撚军一个个倒下,俨四觉得耳鸣、晕眩、视野模糊,他分不清酒醉还是杀欲太盛,气力虽在一点点流走,但他杀了,胜了,爽了,不是吗?
正在武卒收兵回去之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大约四五百个撚军又如蚂蚁般向春申军的武卒们爬过来。
俨四觉得王卒长蠢到家了,把一群千日才养出的精锐引到狼窝里——送命!王卒长更是个十足的软骨头,他脚上的拇指被刀砍断,自己逃不了,就抱着俨四的腿,恳求俨四救他出去。
俨四被王卒长钳制了腿,只能顾自己,便顾不了其他兄弟。武卒一个个倒下,最后竟只剩下他、严春、王卒长和一个年近十三岁的小武卒。
再看撚军,尚余两百多人,在夜幕中,他们铠甲破败,反射着寒冷月光,他们的眸子发着幽幽绿光,利刃如同利爪,如一群和喝人血、啖人肉、要把猎物抽筋拔骨的孤魂野鬼。
四人聚拢到一块儿。
严春丢了刀,在地上找了一会儿,从尸体堆里翻出撚军的一柄长戟,他站到四人之前,转过头,对俨四说:“哥,你不是要学我家学长戟吗?我现在就使出来,你可要看好了。”
俨四忍无可忍,一脚踹开王卒长,跨前一步,喊了声,“春儿!”
严春笑笑,“我答应过哥的,每次打架,都要当你的先锋。”
严春言毕,上举长戟,冲进了“鬼军”之中。
俨四问小武卒:“老幺,还能杀敌吗?”、
小武卒点点头,“俨四,我跟着你!”
二人点了下头,丢下破口大骂的王卒长,一头扎入战斗中,为严春荡平两翼偷袭。
长戟如龙,一击,两击,划破苍穹。
性格中的血性与身体上的刚强在这三个少年人身上展露无遗。
十个,五十个,一百个,两百个……
他们浑身浴血,美好的身躯上落满刀伤剑创,但他们的眼睛比星子还亮,血比火还烫,他们是永不投降的中州将士!
黑暗被驱散,天边的第一缕晨曦即将降临大地。
撚军的尸体堆得比山还要高。
篝火冷了。
他们要胜了。
王卒长被一个撚军用刀在后面追砍,他跳着脚,像只蚱蜢一般弹跳到严春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腰,哭喊:“严春,救我!”
严春的长戟顿住,尝试扭动腰腹。
他这一低头,横出一截裸露的脖子,露出了个致命的破绽。
一柄大刀从天上砍下来。
严春背对着山那边的鱼白肚,温暖的晨光打在他身上,浮光描边,他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要归乡,回过头,留给俨四一个笑,他轻声说:“公子,送我!”
这笑让俨四回忆起严春逗猫时候的笑。
严春他很爱猫。
黄毛的貍猫。
哐——
俨四的手臂也被砍中,他倒了下去,眼皮缓慢而沉重地开合,他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最后看了一眼严春,鲜血爬满了严春的脖子,筋与肉爆了出来,下一刻,黑暗彻底压过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