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秋日的艳阳不知何时已高悬在空中,为大地铺满金色的光。
又是充满未知的一天。
整洁宽敞的房间里，此刻却是满地狼藉。
先醒的人是尹轩陌。
他弓着一条腿平躺在床上，意识清醒后缓缓睁开双眼,头顶传来的胀痛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深吸一口气,尹轩陌翻过身,猝不及防看见身边的人。
一双桃花眼倏地睁大,帅气的脸上露出一抹略显呆滞的惊恐。
向来从容不迫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沈诗奕还在睡，长发散落在耳边,脸上有些憔悴,凌乱中多了一丝破碎的美感。
纤薄骨感的肩膀没有任何遮挡地暴露在空气中，皮肤上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痕迹，留下无尽缠绵的证据,让人不可避免地浮想联翩。
喉结轻滚，尹轩陌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零碎的记忆如电影般开始闪现。
昨晚他虽然喝醉,但并没有断片，那些旖旎的画面很快在脑海里清晰浮现。
从暮色缭绕下，他情不自禁吻上她开始,到后来的满地狼藉,再到两人十指紧扣,双双陷进柔软的被子里。
浓浓夜色下,她光滑的皮肤，泛红的眼角,甚至连情动难耐时的呼吸声,他都清楚地记得。
她曾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带着平日里没有的妩媚和风情。
明显的反差让他理智全无。
直到现在,一想起来还是血脉翻涌。
那种蚀骨的欢愉不断侵蚀着他的大脑，让他无法像往常一样保持冷静。
尹轩陌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
他从来不是重欲的人,也向来洁身自好。
以前不是没有女人投怀送抱，但他都会果断拒绝，从来没有一丝犹豫和迟疑。
坐怀不乱对他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失控。
还是他自己先开的头。
实在荒唐。
是，他承认，沈诗奕很漂亮。
从小到大，他的身边没有比她更漂亮的女人。
但认识她这么多年，他从未有过过分的念头。
不知为何这次却被本能驱使，失控到如此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理不出头绪，只好把原因怪罪到酒精上。
用力叹口气，尹轩陌看了眼床上的人，快速捡起地毯上散落的衣服，胡乱套在身上，打算趁沈诗奕醒之前先去浴室。
他暂时还没想好，该怎么去面对她。
希望她醒了之后，不会砍了他吧。
刚穿好衣服，还没来得及挪步，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身子，缓缓睁开眼。
沈诗奕懒懒地掀了掀发沉的眼皮，动作有些迟缓，睡眼惺忪的样子看上去柔软又性感。
两人看着对方，彼此目光轻触，一时无言，空气中充斥着明显的尴尬。
尹轩陌的视线渐渐下移，落在淡红色的唇上，某些记忆又开始复苏。
他微怔一下，快速移开眼，视线有些闪躲。
勉强静了静心，站着的人微微低下头，擡手按了按眉心，沉声说:“对不起，昨晚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找不到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来证明自己的无辜。
酒后乱.性也就罢了，还不止一次。
任何借口都显得苍白诡辩。
见他满脸纠结的样子，沈诗奕轻轻活动一下酸痛的身体，被子往上拉了拉，一开口声音沙哑:
“干嘛，在想要不要负责啊？”
尹轩陌看向她，眉头紧蹙着。
向来游刃有余的脸上露出一丝懊恼。
他默了默，有些迟疑地问:“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看着他从容不再的模样，沈诗奕有些意外。
但大概也能明白。
说好了两年之后各奔东西的，本来不想跟她有什么羁绊，现在却有了这样的意外，莫名奇妙产生更深的牵扯。
换做是谁，都会郁闷的吧。
但她并不想要他的道歉。
她宁愿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他是见色起意，没控制住自己的本能欲望。
也比现在这样，把跟她发生关系这件事，当做一个难以启齿的错误要好。
“还好，”沈诗奕清了清嗓子，缓缓道:“你不用纠结，我说过，不需要你负责。”
“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种事也没什么。”
而且昨晚她并没有推开他，说起来她多少也有一点责任。
她顿了顿，轻声说:“而且你说得没错，我们是夫妻。两年也好，几年也好，总不能真的一直什么都不做。”
谁也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
尹轩陌的视线在她脸上打量两秒，眼底渐渐幽深，沉声问:“没什么？”
“你就这么无所谓？”
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烦闷，眼神幽冷地看着她。
陌生的反应让沈诗奕有些莫名其妙。
这语气，怎么说的好像她提上裤子不认人似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把人扑倒了。
她忍着痛坐起来，被子盖住胸口，露出背后一大片光滑的肌肤。
故作淡然道:“不然呢，难道你希望我现在抱着你，哭天喊地地要你负责？”
“可是我们本来就已经结婚了，还能怎么负责呢？”
她看着他，面无波澜地问:“还是你希望，跟我做一对相亲相爱的真夫妻？”
被子下的手紧紧地握着。
沈诗奕仰头直视着他，看似云淡风轻地说出试探的话。
虽然并没抱太大希望，但还是隐隐期待。
尹轩陌压了压唇角，眼底晦暗不明。
沈诗奕的话说得一点也没错，这段婚姻对他来说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为了帮奶奶履行承诺，他才不得不答应下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她共度一生。
虽然理智上这么想，可此刻尹轩陌的心里还是涌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像是有东西卡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如果昨晚是别人呢，她会不会也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
他宁愿她把他骂一顿打一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静得好像在她眼里，这件事根本就不值一提。
云淡风轻的语气让尹轩陌的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
他的眼里露出寒意，故意冷言冷语道:“没错，这种事很正常，你不介意最好。”
顿了顿，又低声补充道:“昨晚是我喝太多，不会有下次了。”
沈诗奕的心里轻轻抽痛一下。
她抿着唇低下头，须臾后嗯了声。
尹轩陌看她一眼，最后扔下一句:“我先去洗澡。”
说完几步推门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沈诗奕自己。
她把脸蒙在被子里，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一直勉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第一次经历□□，就算表面装得再波澜不惊，她的内心也是迷茫慌乱的。
比起身体上的陌生感觉，尹轩陌的情动反而更加让她无所适从。
明明对她没有丝毫的喜欢，却又表现得如此情不自禁，恨不得把她揉进骨血里，让她分不清楚他究竟对她是什么感觉。
缠绵悱恻的情动不似作假。
难道说，男人对待感情和生理需求，真的可以如此泾渭分明？
想起昨晚的种种，沈诗奕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乱起来。
他说他身边没有女人，那为什么这么……天赋异禀？
这种事真的可以无师自通？
她不得不承认，她的体验很好。
可是对尹轩陌来说，昨晚只是一次错误的意外。
他说过，不会有下次。
沈诗奕擡手拍了拍自己发热的脸颊，停止思绪。
她捡起床边的浴巾围在身上，快速回到自己房间。
躺进浴缸，身上的酸痛终于缓解了几分。
她看见自己身上的印记，低声骂了句:“禽兽，属狗的吗？”
洗完澡，换好衣服，沈诗奕从房间出来，想把午饭解决一下。
刚推开房门，刚好碰见尹轩陌正抱着床单往洗衣房走。
看见她出来，他的脚步微微一顿，没说什么，几步推门进去。
某些画面又开始出没，沈诗奕的脸上不自觉地爬上一抹红晕。
太尴尬了。
她转身快步回了房间，打算先装死一天算了。
半个小时后，房门被敲响。
沈诗奕正靠在床头处理邮件，听见开门声应道:“进！”
尹轩陌推门进来，全身上下干净清爽，昨晚的醉意已消失殆尽。
他站在门口，擡眼看着她问:“我简单做了些吃的，要不要吃一点？”
沈诗奕稍稍犹豫了一秒，点点头，嗯了声:“好。”
她把电脑放在一边，穿鞋下床。
尹轩陌煮了粥和馄饨，还炒了个青菜，看上去很清淡。
沈诗奕看他一眼，缓缓坐下来，拿着勺子小口小口地慢慢喝粥。
过了会儿，轻轻开口道:“粥煮得挺好的。”
尹轩陌擡头看她一眼，轻轻嗯了声:“那多吃点。”
说着又把热牛奶推到她面前:“吃完喝点牛奶。”
气氛意外得融洽。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沈诗奕有些意外。
这是觉得亏欠她吗？
她要怎么跟他解释，她其实是真的不在意。
——
下午没什么事，沈诗奕闲着无聊，便打开微信找夏一浓聊天。
【在干嘛？】
夏一浓回得很快:【在家躺着呢，好不容易放假，不想起来。】
【你呢，这几天加班吗？】
【没有，我也在家待着呢。】
【那要不要来我家玩？正好有个恐怖片，我一个人看有点害怕。】
沈诗奕想了想，回道:【改天吧，今天有点累。】
【不是没加班吗，怎么还觉得累啊，干嘛了这是？】
【等等，我怎么有种莫名奇妙的预感！】
【你该不会……把尹轩陌给睡了吧！？】
“……”
手指顿住，沈诗奕看着对话框里不断蹦出来的文字，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这难道就是来自闺蜜的直觉吗？
见她不回复，夏一浓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吃瓜神经蹭地竖起来。
【不会真被我猜中了吧？】
【快说快说，到底怎么回事？谁扑的谁？】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兴奋。
沈诗奕沉默许久，最后犹豫一下，言简意赅地回道:【他昨晚喝多了。】
夏一浓:【所以是他主动的？那你呢？】
沈诗奕:【我……没抗住诱惑。】
夏一浓:【哈哈哈哈……好一个没抗住诱惑，尹轩陌这么会撩的吗？】
沈诗奕想起他吻在她唇上的样子，心里暗暗嘀咕一句:是挺会撩的。
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夏一浓还在继续问:【怎么样怎么样，终于抱得美人归，感觉如何呀？】
沈诗奕抿了抿唇，脸上有些发热，如实道:【就还……挺好的。】
【只是我有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跟他相处。】
虽然她嘴上装得不在乎，但经历过这样亲密的事，她再面对他的时候，根本做不到像之前一样，也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嫌打字太慢，夏一浓干脆直接发起了语音:“哎呀，诗奕你不要有负担嘛，这也算是件好事啊！”
“尹轩陌那么自律的一个人，他会控制不住自己，说明你对他来说，还是有很大的吸引力的！”
“或许他是喜欢你而不自知也说不定啊！”
喜欢她吗？
沈诗奕自嘲地轻笑一声。
怎么可能，不烦她就不错了。
电话那头还在继续说:“其实从小到大，我觉得他对你，跟对别人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沈诗奕心里一动，下意识问:“哪里不一样？”
夏一浓若有所思道:“嗯……怎么说呢，就比如他对我们这些朋友，就算闹得再大他也不会对我们翻脸，说话做事也都滴水不漏的。”
“就很没所谓。”
“但他在你面前就会有脾气，就好像懒得伪装一样！”
“……”
这算哪门子喜欢？
明明是讨厌。
这个理由太牵强，沈诗奕无法说服自己接受。
她苦笑着回道:【行了，别安慰我了，他不可能喜欢我。】
不然他当初就不会把她扔下，自己出国。
夏一浓叹了口气，说:“诗奕，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可以直接告诉他你的心意呢？”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不争取一下？”
“万一你们俩之间只是差一张窗户纸呢？”
沈诗奕静坐在床上，陷入沉默。
怎么可能没有想过呢？
在很早之前，在她刚刚确定自己对尹轩陌的心意时，就打算要告白的。
她从来不是胆小怯懦的人，想要什么，都会主动争取。
爱情也是一样。
十八岁生日那天，她曾一笔一划，满怀欣喜地把对他的喜欢都写在信里。
她小心翼翼地攥着漂亮的信封，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翘首期盼地站在教学楼门口等他。
人来人往，忽然有人窃窃私语，一边偷偷看她，一边朝着同一个方向跑过去。
沈诗奕心里疑问，便跟着人群的方向，来到教学楼后面。
随后，亲眼看见尹轩陌，在对白思雨表白。
他的脸上洋溢着意气风发的笑，自信、阳光，周围是朋友们的起哄声。
沈诗奕默默地看着远处相对而立的两个人。
一高一低，浅笑盈盈，美好的画面一寸一寸地烧灼着她的双眼。
满身骄傲零落成泥。
她把信封用力攥进手心，故作镇定地转回身，努力忽略掉周围混乱的目光，一步一步离开。
一颗炙热的心被冰冷彻底浇透。
那封写满少女心事、饱含真心的信，便从此压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再也没有机会送出去。
沈诗奕深吸一口气，轻轻闭了闭眼睛，沉着道:“我不想他是因为觉得亏欠才跟我在一起。”
想起那天在手机上看到的白思雨直播的画面，她淡淡道:
“现在相安无事，只是因为他喜欢的人还没出现而已。”
“如果那个人出现，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她的语气冷静淡定，仿佛只是在分析一件很平常的事。
夏一浓无奈又心疼。
那么果断的一个人，面对这段感情却一点自信都没有，总是患得患失。
她柔声劝道:“诗奕，我觉得你有点太悲观了。”
“你总是怕他会讨厌你，所以一直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我感觉，尹轩陌他其实并不讨厌你的。你没问过他，怎么知道他对你一点喜欢都没有呢？”
沈诗奕一只手臂抱着双腿，下巴放在膝盖上，反问道:“你觉得他那样的一个人，如果喜欢我，他会忍着不说？”
夏一浓焦急道:“怎么不会呢，你不也是一样吗？”
“你从来不说，所以可能他也从来不敢想呢？”
“你们俩谁都不开这个头，就这么端着，那要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放下芥蒂？”
听着她的话，沈诗奕的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也许夏一浓说的是对的。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难道真的要这样稀里糊涂地熬过两年，然后分道扬镳吗？
那她也太失败了。
沈诗奕想了想，最后说:“有机会的话，我会试试看。”
她会试着把自己的心，一点一点摊开给他看。
一个人在房间待了半个下午，实在无事可做。
沈诗奕看看窗外明媚的阳光，终于决定出门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