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刚上来,就听见谢疏音喊他全名,他还一点气儿都没有。
奇怪。
很奇怪。
周韶川坐到沙发上,一只脚叠在另外的腿上,手里夹着烟,笑着说:“我还真听不懂你的话,我欺负一个小朋友,至于吗?她小孩子不懂事,喊了就喊了呗,难不成我还揍她一顿啊?”
他弹了弹烟灰,“我那点便宜,全让你们兄妹给占了。”
谢家乔才不相信他说的那些话,在商场混习惯了,说话总是说一半藏一半。
他坐在床边,一眼就看见了周韶川挂在柜子里的情趣睡衣,全黑色的网纱,除了三点重要部分有遮掩外,其余都是纱。
他将睡衣拿出来,拧眉看着周韶川,“这又是给你哪个女朋友买的?”
周韶川嗤笑,“给你买的,你穿不穿?”
谢家乔眉头一拧,“我敢穿,你敢看吗?”
周韶川身子往前倾,“你敢穿,我就敢看。”
“你有毛病?”谢家乔难得爆了一句粗口,“你怎么不去死。”
“我说你们兄妹真有意思,怎么说句实话就着急上火呢?”周韶川笑着说,“说真的,你试试看呗,穿上我就拍照,拍完给你老婆发过去。”
谢家乔青筋暴起,想起之前每次跟他喝酒,喝醉了他就把他喝醉的模样拍下来发给林笙。
以至于他每次回家都要被林笙骂一顿。
他拿起拐杖指了指他,意思很明显——警告。
周韶川笑着不说话。
谢家乔沉默片刻,说道:“我刚进门的时候看见乔雪宁跟她助理了。”
周韶川抽着烟没说话,似乎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乔雪宁助理说了几句让我觉得很不好听的话,是针对音音的,所以你知道我会做什么。”
周韶川将烟雾吐出来,“这事干嘛问我,想做就做呗。”
“乔雪宁不是你女朋友吗?我要处理她的助理,不得知会你一声?”
“我告诉你,在这种事上我跟你不同,你做事讲究人情,我做事讲究黑白,对错在我这里都不管用,再说了——”他换了个姿势,“能让你想要动手的人,肯定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不过就是个助理,随便你。”
“行。”谢家乔站起身来,“那这一阵,我就住在这,等音音腿脚好了,我再走。”
周韶川眯眼:“……”
谢家乔还真是恬不知耻的就在迤山公馆住下来了。
这要是平日,也就随着他去,可偏偏周韶川把公司工作都停了,两个大男人伺候一个小女孩,说出去多新鲜。
半夜,周韶川的房门被敲响,他起身去开门,就看见谢家乔站在门外,低声说:“家有没有温度计,音音好像发烧了,我出去给她买点退烧药,你帮我看着她。”
周韶川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一点零三。
他擡擡下巴示意他去,自己穿着睡衣走到谢疏音房间,看见她蜷缩在床上,小脸通红。
伸手一摸,滚烫得很。
他仔细一想,想起白天她这情绪波动太大,傍晚又被谢家乔推着出去散步一圈回来,大概是受了风,再加上体质弱,感染了风寒。
这养闺女确实比养儿子要精细。
想他们周家几房都是儿子,全都是糙养长大的。
哪像谢疏音,动不动就这儿难受,那儿也难受的。
听到她哼哼唧唧的声音,他侧身躺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是不是头很痛?”
她绵绵的声音传来,“有点儿。”
他低头望去,看见他给她买的那些包包、鞋子、衣服、都被扔在了衣柜里——但一半是整理好的,一般是乱扔的,明显就是她白天生气,全扔出去后,又灰溜溜的去整理好。
怎么说呢?
有点气人,也有点好笑。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身子这么弱,将来结婚可怎么得了。”
他本意是,结婚是件费心费力的事,她这身子骨弱的,连去冷一点的地方都会生病,若是结婚,婚前的婚礼筹备和婚后的怀孕生子,还不要了她半条命。
但在谢疏音耳里,却是另外一层意思,脸又红了起来,不知道是发烧,还是因为别的。
过了好久,才听她说:“你身体也没好到哪里去。”
啧。
他皱起眉头,“我身体好不好你知道啊?”
话是听不出生气、还是不生气的。
可谢疏音跟他相处那么久了,也算能听出一些门道来。
她小声地说:“那么多女朋友,身体肯定很差。”
周韶川:“……”
他拧着眉头,“谁告诉你女朋友多,身体就差的?我要是什么都没做,你告诉我,怎么差?”
谢疏音默默的把头塞进被子里,不敢再回答了。
她明显惹到他了,再说下去,指不定又要挨一顿骂。
正好,谢家乔买了退烧药走进来,看见周韶川躺在谢疏音床上,用拐杖打了打他,“你干什么,占我妹便宜,起来!”
周韶川翻身起来,“狗脾气。”
谢家乔:“……”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谢家乔走到床边坐下,眉头紧皱。
周韶川性子很难揣测,他跟他交往那么多年,也没摸透他是个什么脾气,高兴的时候说什么都可以答应,不高兴的时候,也能耐着性子听你把话说完,但一扭头就刺着要害去捅。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为什么圈子里没人敢光明正大跟他作对,并非因为他母亲是欧阳姝,父亲是周梁正。
而是他本人就是个不择生冷的人。
当初把谢疏音交给他照顾,也是无奈之举,在国内他们有亲戚朋友,但不多,这种情况下,谢疏音还专门挑了这么一个没有谢家任何势力存在的易城。
周韶川性子冷归冷,但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女孩。
可刚才,他敢这么大胆的躺在她身边,这不免让谢家乔有所担心——这只老狐貍,是不是看上谢疏音了?
想到这,他一阵心惊肉跳。
“哥,你想什么呢?”谢疏音声音虚弱,从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来,“你是不是也病了?”
“没有,哥给你买来了退烧药。”谢家乔回过神来,摸了摸她的头,“吃完快点睡,要是明天还发烧就带你去医院。”
“嗯。”
谢家乔喂着谢疏音吃下了退烧药,安抚她睡觉后才离开。
离开前,他看了一眼周韶川紧闭的房门,双手紧握成拳。
谢疏音嫁给谁都好,就是不能嫁给周韶川。
他性子太冷了,乔雪宁跟了他那么久,也不曾在他心里占据过什么重要的位置。
比不过工作,比不过他的事业。
作为家人,他希望能找到一个能把谢疏音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很显然周韶川不是这样的人。
一夜过去,谢疏音的烧退下来了,谢家乔起了个大早,在楼下熬粥,熬的是谢疏音最喜欢的海鲜粥。
周韶川走下来的时候就闻到了香味,看着谢家乔端着熬好的粥走到谢疏音跟前,像喂孩子似的,一口一口吹凉,喂到她嘴里。
他皱眉,“哥们,这也太夸张了,小孩再小,也有21了,你这亲手喂——”
谢家乔一个眼神扫射过来,意思很明显——多管闲事。
周韶川冷笑,“行,你们兄妹爱干嘛干嘛。”
他走到餐桌前看了一眼,随便舀了一碗粥到碗里,走到大厅里坐着,边吃边打量谢家乔喂谢疏音吃饭的画面。
谢疏音乖巧的坐在轮椅上,一口一口吃着谢家乔递过来的粥,时不时舔唇,时不时又看他一眼。
小孩儿真有意思。
周韶川收回打量。
谢家乔问道:“对了,那秦家那人怎么处理?”
“交给律师了,已经起诉了,几年大牢肯定没跑。”周韶川拿起遥控器调转电视台,“你放心,秦家那边想上诉的话,让他们上诉,结局不会改变。”
谢家乔点了点头,看着碗里小半碗粥没了,低声问:“还吃不吃?”
谢疏音脸色还有些泛红,虚弱的摇了摇头。
谢家乔叹了口气,“回国这么久,看你瘦的。”
谢疏音着抓着他的衣服,撒娇:“哥,你在这,真好。”
“你嫂子还给我打电话呢,问你去不去榕洲,她方便照顾你。”
听到‘去榕洲’三个字,周韶川的眉头微微一挑。
谢疏音思考片刻,摇了摇头。
嫂子林笙住在榕洲,但是家里有父母在,还有孩子,谢家乔平时也是满世界到处跑,很少能回家,她这样平白无故的住到人家里,不是添乱么?
谢家乔见状,叹了口气,“你啊,让我怎么办才好。”
周韶川吃完把碗放回到桌上,手机嗡嗡响个不停,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乔雪宁给他发了无数条微信。
他站在桌子边,耐着性子看完后,扭头瞥了一眼谢家乔,见他还在给谢疏音讲在国外的趣事,转身上楼换衣服,从后门驱车离开。
入春了,夜晚的风也不再寒冷,微微摇下车窗,一只手靠在车窗上,沿途袭来的栀子花香,弥漫着甜腻的气息。
他单手控制着方向盘,食指轻轻敲打着,在月色下,穿梭于名环路。
大约半个小时,低调的奔驰停靠在伊雪公寓的停车场。
他停好车,驾轻就熟的走进去,来到3309房门前,按下指纹锁,就听到里面传来哭声。
再往里走,就看见地上散落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乔雪宁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不知道给谁打电话,边打边哭。
兴许是听到声音,她扭头望去,看见周韶川的身影,便扔掉手机走到他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韶川,连静被抓了,说是做掮客,给老板介绍女孩,要判刑,你能帮我把她捞出来吗?”
连静是她的助理,跟了她许多年,感情非常深厚。
但周韶川不喜欢她,这个女人身上有种特别媚俗的气息,将所有的事情看得特别利益化,但又没有把利益放大的能力,简单来说,就是个没脑子的东西。
他淡淡的说:“这事我不能帮。”
乔雪宁拧眉,“你,你说什么?”
周韶川走到沙发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巴上,双手拢起点燃火苗,说道:“我很早就跟你说过,这个助理不能要,你非要,既然你想要,那我也就随你去,可是这次她惹得人是谢家乔,INJ集团的继承人,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助理去跟他求情吗?”
谢家乔。
那也就是说,是谢疏音的亲哥哥。
难怪。
难怪一天之内就有连静做掮客的证据和证人,就像是早就准备好的一样,要把她送进监狱。
她缓缓走到他跟前,泪眼朦胧的看着他,“韶川,连静从我19岁就跟我在横店,那会我做跑龙套,一天也不过赚几十块钱,温饱都成问题,是连静省吃俭用,把嘴里吃得扣一半给我,也是她拼了命的帮我跑剧组,才给我换来了几个小角色,在我心里,她无异于是我的亲人。”
面对她这番真诚的话,周韶川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就是这么一个,除了在意自己在乎的人的情绪,不在乎任何人,哪怕这个人是跟了她这么多年的亲人、挚友。
她跌坐在他身边,低声说:“真的不能帮我吗?”
“雪宁,你知道我做人做事不喜欢讲究什么对错,连静是对也好,是错也罢,只要我想,她错就是对,但是很明显,她现在无论对错,在我眼里,都是错。”他慢慢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擡起她满是泪痕的脸,“所以这件事,我劝你不要管,助理换掉就是。”
周韶川还是那个周韶川。
对她温柔、绅士,对其他人却是冷漠无情。
她慢慢摇头,“我不会放弃她,是她陪我走过那么艰难的时候。”
周韶川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来,“嗯,行。”他语气淡然,“那你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就朝着门外走去。
乔雪宁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过来,就这么离开。
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殊不知周韶川心里早就对连静非常不满,趁这个机会除掉她也好,怎么还可能去管?
乔雪宁这些年被这个连静蛊惑了不少心神,要再这样下去,他们之间能不能走到最后很难说。
从公寓走到楼下,还没到停车场,乔雪宁连鞋都没穿,从电梯里跑出来抱住了周韶川的腰,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掉,求他救救连静。
哭泣的声音在这静寂的小区里,显得格外凄凉。
周韶川慢慢推开她,扣住她的肩膀,“雪宁,我问你,如果这些年没有我的庇护,你想过在那个吃人的娱乐圈里,你会变成什么样吗?”
乔雪宁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没说话。
周韶川缓缓开口,“我现在就是要砍掉这个祸害你的毒瘤,如果你非要替她说情,也行。”
他停顿一下,“那你自己考虑,要保她,还是跟我。”
言下之意很简单,他可以出手保连静,但是保完她,两人就算玩完。
乔雪宁怔怔的看着他,没再说话。
周韶川见状,便转身离开。
乔雪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呢喃开口:“你,我要,连静,我也要保,你不帮我,我自会找人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