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束泞彷佛按下了停止键,偶尔街上跑过开着远光灯的方形小车,驶向不知名的远方。天并不完全是混沌的黑,反而是昏暗中隐隐仍有微弱的光,叫人能够勉强视物。
雨慢慢密集,像羽毛般轻轻飘过,浸湿了她乌亮的发。
露台上,橙红色的火焰徐徐燃烧,她搁置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上,一张黑胶唱片的图片缓缓旋转着,雨丝从四面八方来,四面八方去。
她披肩的发微湿,一件黑色铺满花瓣的吊带睡裙也因为湿意有些修身,她还套了一双板鞋,有些滑稽。
她的肩薄而挺,擡高的手臂匀称修长,踢腿露出的半截小腿又直又白。
卓归怡的步伐轻盈,双臂自然垂下,随后从腰处慢慢往上擡,直到手臂在头顶拉直,手腕交叠,于此同时,她的双膝随着舞点左右小跳变换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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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归怡应该是开心的。
她单脚掂着,右手随意在左右肩点了一下,又像是十分不经意地往身体右侧擡。
随后,她单手掐腰,另一手肘随意半擡在身侧,做了几个拉丁基础的弹踢腿动作。不过她好像在玩了,没有回想教程里的动作,反而有种怎么开心怎么来的随意。
她的吊带裙面料柔软,即使有些湿气,但因她在原地转起圈,裙角微微扬起,像初开的花。
她的双眸应该也是充满湿气与明亮的。
陈褚咬着烟,胸膛是热的,脑子是滚动的。
当卓归怡注意到隔壁阳台角落的一点猩红,已然是她停下动作,站着原地一点点平缓急促的呼吸,一边伸手去拿桌上的红酒,一边目光随意一扫时。
卓归怡:……
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什么。比邻的露台都没有开灯,但是她确实能够在捕抓到那点猩红,随后意识到那里有个人的一秒内,判别出那是陈褚。
那人身型协调,个儿高大,浅浅将背抵在露天的门上,单腿支撑着身,另一条随意搭在上方,胳膊半横,撑住指尖捏着点燃着的烟的手肘。
白的烟缓缓升起,消散。
猩红的烟焰若隐若现。
眼前丝丝缕缕的雨丝随遇而安。
卓归怡擡眼,与他明亮的眸撞上。
陈褚将指尖夹着的烟移到远离她的身侧,笑:“晚上好!”
卓归怡其实有一丝被窥视的不快,她皱了眉,语气有些不大客气:“你在这干嘛?”
“抽烟啊。”陈褚无辜,又冲着她满是东西的桌上扬了扬下巴,“你音乐出声了,我这被吵醒了啊。”
卓归怡明显一怔。
她伸手取下耳边的耳机,丢在桌面上,又点了点手机的屏幕,播放下一首歌。
这是首安静一些的歌。
果真。
一缕音量不大不小的音乐从手机中传出。
只是在安宁的夜,如此的声音十分突兀,更别提她刚刚放着那么活力的歌了。
……好丢人。
难怪她开始跳的时候,还觉得声音不够大,以为是一开始震出的耳鸣搞得鬼。
卓归怡在心里哀嚎了一声。
“我一开始是连上的,不知怎么就断了。”她苍白地解释。
“挺好的。”陈褚浅浅吸了一口烟,轻声道。
卓归怡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好?”
“香薰……”
“我可以送你一个!”卓归怡立马说。
陈褚看了她一眼:“红酒……”
卓归怡:“你喝吗?”
陈褚:“没有成功连接蓝牙的播放音乐软件。”
陈褚:“还有,舞?”
卓归怡哑口,却莫名能知晓,他说的好,是目前她所在的露天一方天地,缺一不可的所有东西。
陈褚饶有兴致:“这是什么舞?”
“拉丁,快乐牛仔。”卓归怡说,敛眸喝了口红酒,“但是我是乱跳。”
醇香清凉的液体入喉,她躁动的心总算安抚了一些。
陈褚:“又不去考级比赛,看着倒是挺快乐的。”
卓归怡侧目,看见他始终笑着,没回他。
她跳累了,也过了即兴的瘾,索性靠在栏杆上,手上捏着玻璃杯,懒散地靠手腕力量撑住。
陈褚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有一搭没一搭地将烟抽完。
飘雨渐渐歇了,露台地板又湿了不少。
卓归怡索性双脚互相踩住鞋后跟,将鞋子脱下,随意甩在一旁,俯身将袜子也脱了,赤脚踩上又湿又凉的地。
再擡头,陈褚的烟已经燃到尽头。他那边的露台摆了几盆植物,猩红的火点被他掐灭在黑棕色的土壤中。
“种了什么?”卓归怡冷不丁地开口。
陈褚:“呃,发财树。隔壁这个是猫草。”
“猫呢?”
陈褚:“睡着了,跟猪一样吵不醒的。”
卓归怡唇角一弯。
“你不回去休息吗?我不会再外放音乐。”卓归怡敛眸,吐了句“抱歉”。
陈褚却耸肩:“骗你的啊,我打游戏呢,听到声音正好出来放松放松眼睛。”
卓归怡探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咋舌。
她又想起上一次她半夜惊醒,这人好像也是熬夜玩游戏。
“你们运动员不是会对生活规律规范得很好吗?”她随口便问了。
陈褚熬夜,甚至通宵、抽烟,不知道还有没有旁的。
“这个啊。”那靠在墙上的身影突然动了动,站直,迈步走到他家露台最靠近她的地方,眼睛漆黑明亮,他沉默了一会,“我现在不是运动员了。”
运动员,他想了想这个词,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
卓归怡的脑海中,一瞬间,便浮现出在篮球馆那次,他临时替换队友下场,独自坐在休息椅上,垂头丧气的模样。
她想起,甘东那时候随口提及,陈褚是挺有希望进国家队的,但出人意料落选,随即退役。
也许是有什么隐情,但肯定不是开心事儿。
卓归怡指尖扣了扣玻璃杯身,不语。
只不过许久不出声,陈褚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不经意对她制造了负能量,思索两秒,说:“……年轻人打游戏熬夜,也应该还算常见吧?”
“印宏义……就,我一朋友,还经常通宵呢。”
卓归怡寻声擡头,抿唇静静看着他说话。
那眼神,像是没有一起波澜的山间小湖,湖面上浅浅洒着清冷的月光。
陈褚声音一顿,音量缓了些:“……不过确实不太健康,以后尽量避免。”
他瞥了一眼卓归怡手里的红酒。
不是,半夜不睡觉的又不止他,她这还淋着雨喝着红酒,虽然点香薰跳舞这事确实挺浪漫好看的。
但论健不健康的,他玩点健身环,还锻炼身体呢。
但陈褚没出声,他扫过对方的眼,匆匆移开,不自觉敛眸。
卓归怡长得是真的好看。
夜里的风清爽凉快,空气像含了薄荷的清香。
突然,一声沉闷的火焰熄灭的声音传来。
两人都看向桌上的香薰。
雪山顶被削平,渐渐在顶部融出一个天池来,白色的引线缓缓烧短,终于把在池面露出的尖尖角融断,火焰“噗嗤”一声,消失在澄澈的“池水”中。
“陈褚,下午在生气什么?”卓归怡问。
陈褚一怔,对上她的眼。
卓归怡问得很认真,眼睛清明:“我喜欢解决问题。”除非她确定不再与对方过多牵扯。
她喜欢有问题便直说,明说。解决也好,各退一步也罢,憋着气才容易小事化大。
陈褚想起,电梯里,她映在钢铁上面无表情的模样,扯了扯嘴角。
他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己其实只是气了那么一小会,然后盯着她的表情有点怵吧?
卓归怡擡手,将杯里的红酒一口抿完,将玻璃杯轻轻放在桌面上。
轻声接触的那声,像是在催促他。
陈褚:“你怎么在你前男友面前实话实说?我那样去护你,你又跟他说我们关系疏远,这不是打我脸吗。”
真是这样。
卓归怡莞尔:“因为他话很多,还很能为自己开脱。我只能直接说真话,一模糊他就会乱说是两个人名存实亡,各自出轨。周驰善于使用舆论。”
“陈褚,他来找我,肯定是录着音的。”
“?”陈褚擡头,有些不可思议。
卓归怡耸肩:“再说,你确实是我哥的朋友呀。”
“……那你按辈分喊我一声哥呗?”陈褚反应超快。
卓归怡:“神经。”
卓归怡伸手点亮手机看了眼时间,浅浅打了个哈欠,还没再说什么,便听对面穿来推门的声音。
再看过去,陈褚已经立在门口,半身已经入了自己的屋子,探出头看着她:
“回去睡吧,有事打我电话。”
“晚安。”
#《DearFutureHband》这首歌歌词正好是一个巧合,很喜欢这种巧合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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