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初态

含光寺近来热热闹闹的，都是乡试放榜后，前来向佛祖还愿的信徒。人一多，寺院的香积厨里，每日消耗的素食自然也多了起来。

元悟已经是第二日在灶台上发现一颗滚圆玉白的上乘珍珠了，寺里每日要做多少素食，他心底都有数，多出来的也就堪堪几碗的量，可昨儿他不过是往外送个饭的功夫，灶上盛好素食的碗就少了一个，三顿饭，三颗小珠子，寺里的素食对来拜佛的香客都是两文钱的价格，这珍珠一看就不便宜。所以他今日特意多做了一些，想着看哪家的香客过来，他给说一声，将这几颗珍珠还回去。

纳闷的是，元悟没找见人，明明他已经盯得很仔细了，后院的师兄弟们也都被他囫囵问过，可也都说没瞧见人。

青天白日里，那么大的人影还能隐身了不成，真是怪哉！

“安施主，你可算回来了，昨日与你一同来的那几位施主，正到处找你呢。”

小和尚净尘老远就在寺门口，看见朝这边而来的女客，唤一旁的师弟招呼新来的客人，他急匆匆跑下台阶，“小僧见那几位施主满心焦虑的样子，想必很担心安施主你，安施主还是快回去看看吧，免得让几位施主担心。”

“多谢小和尚提醒。”

女子微微俯身朝净尘道谢，阳光下，净尘能清楚的看清她侧偏的面颊上，那近乎浓密弯卷的睫毛，她与他错身而过，若有若无的香气浮在鼻尖，转瞬被佛前的檀香味掩盖。净尘回身望去，有片刻的失神，这位安施主瞧着与昨日实在大不相同。

就好像……

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那周身萦绕的风华，耀如明珠，他入佛门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被女色所惑。

真是罪过！

含光寺里，大小僧人来来往往，时不时有俗家打扮的上香人从她身旁路过，红药朝香积厨的方向走去，除了寺门口那小和尚，倒是再没人认出来这具身体。

脑中晕沉感还是一阵一阵的，仿佛耳边依旧有啼哭声再响，红药心里叹气，她也不知道婴儿会那么难养，早知道她如今会为了一顿吃食而发愁，她就不该吞噬那个女子的愿望。

当初她还以为自己在这惠阳城停留，至多不过两三日，谁知那庵堂她住了都有一个多月了，信主也找了五六位，虽说里头稚童居多，但也比她一路过来时强了些许。

前几日，她在庵堂外的半坡上遇见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妇人掉落在杂草掩盖的土坑里，半个身子都是血染成的红色。将死之人，却奇迹般的吊着一口气，恨意与希冀包裹了整座山，能听见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救救我的孩子……

唯愿吾儿平安顺遂，一生安泰，脱离那肮脏的泥潭，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红药收了她的愿，在山间安葬了年轻的妇人。可她又没当过人，也没养过孩子，哪晓得人要食五谷杂粮，婴儿脆弱如斯。尼姑庵里孩子止不住的哭喊，让她不得不下山去找大夫，也是那时，她才知小小的婴孩养着何其不易。

而她能做的，只是这几日让他温饱，还是得尽快为孩子找到容身处，这惠阳，她呆的够久了。

借这具身体，红药轻门熟路的就找到寺里主管膳食的和尚，麻烦他每日做些婴儿能吃的软烂物，送到隔壁山头的尼姑庵。一早准备好的银钱被她递了过去，和尚没拿不说，反将她先前留下的珠子要还回来，只是没能如意。

将珍珠揣在僧袍中，元悟准备一会放在大佛前的功德箱里，眼见人要离去，他挠了挠光秃秃的头顶，还是忍不住开口，“恕小僧多嘴问一句，施主，可是近来住在隔壁的尼姑庵里？”

不知和尚为何如此问她，红药刚想点头，突然想起这会她附身于他人，索性轻轻摇了摇头，以疑惑的目光盯着面前的和尚看。

再没见过比这还清澈的眸子了，元悟忍不住偏过头去咳了一声，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