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

林湾水岸。

这几天气温回暖，在保姆的看管下，云朵会在院子里跑着玩一玩。

三人下车时，云朵已经乖巧坐在草坪上歪着脑袋看向这边。它先是扑到叶笙笙腿上，欢快地摇摇尾巴，然后左看看右瞧瞧、似乎对另外两人感到奇怪，一时不知下一个该欢迎谁。

这时纪寒渊弯腰把它从地面抱起来，转身对叶笙笙说：“我去书房处理工作，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好。”

待纪寒渊走远，叶笙笙边走边对身侧距离她两步远的人说：“那边秋千下景色很好。”

老者点点头：“我知道。”

在那四十年里，他时常坐在秋千上，闭上眼，幻想叶笙笙坐在他身边，两人一起慢慢变老……可睁眼后，只余空荡荡的庭院。

叶笙笙失笑。

是她忘了，对方来自未来，这里也是他的家。

踩在石板路上，叶笙笙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他，提议说，“你能摘下帷帽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吗？”

如果她没能把纪寒渊带回现实世界，那么她想看看纪寒渊老去之后的模样。

少年、青年、暮年，她想这些回忆足够支撑她度过余生。

对方却说：“抱歉，这对三十岁的我不公平。”

叶笙笙停下脚步，定定看着他：“其实我很好奇，你们是同一个人吗？”

老者点头：“是，不过是同一个人在不同时间点上的状态。如果可以到达比你原本世界更高维度的空间，那么你也会在上帝视角看到自己年老时的样子。”

叶笙笙对几维空间的概念略有耳闻，和他讨论说：“那我们现在的世界是几维空间？”

对方说：“我们来讨论相对情况下吧，毕竟情况特殊。”

叶笙笙眸色微深，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试探问：“你知道？”

老者声音平静：“我知道。不过是在来到这里的时候才彻底清楚一切，之前做出的假设全都围绕平行世界。”

“你是怎么发现的？”

“以现在的时间为参考系，在十三年之后的一天凌晨，我在实验室醒过来，看见灰尘异于往常的浮动……”说到这里，他思绪收回，说：“其实这并不重要，有关这个现象得出的理论我已经全部告诉他，之所以让他计算那些繁琐的推导，是因为工作量太大，而你又即将离开。”

叶笙笙不知道纪寒渊在未来的四十年里究竟进行了多少近乎疯狂的研究，经历过多少次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又是在什么情况下窥探到这些远远超过他认知之外、甚至称得上荒谬的事实，并能做到如此平静的接受……

喉咙有些发涩，叶笙笙转身，垂下眼睫看着自己的步伐，继续沿着路往前走。她还是会心疼他的四十年时间，那是他的一生。

站在他的角度上，叶笙笙好奇地问：“你没想过和我一起离开吗？你真的甘心把这一切让给三十岁的自己？”

微风从耳边擦过，半晌，叶笙笙才听到他那听不出情绪、但音量明显低下去的声音：“不甘心，但是我太老了。”

纪寒渊很遗憾，无法让叶笙笙看到他从二十二岁到三十岁的样子，也遗憾没能让她感受到自己在这八年时间里褪去少年人青涩的变化。

明明相识时是同样的年纪，应该一起成长一起前行，却因为这些荒谬，蹉跎了太多光阴。

六十岁的纪寒渊太沧桑了，他连触碰叶笙笙都不敢。

那天见到叶笙笙晕倒，他心急如焚，却还是在最后一刻理智地收回即将抱住她的手。

他希望自己是沉稳的、温和的、可靠的，同时也要有青年人的成熟和少年人的纯情，如此，叶笙笙才不会在这段婚姻里感到无聊与失望。

三十岁的纪寒渊刚刚好，他拥有这一切。

更何况，时空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想到这里，老者说：“我们说回三维空间吧。”

“人类是三维生物，对于三维生物来说，时间是一条线。”

见她情绪低落，老者玩笑道：“你知道闵可夫斯基时空吧，我记得老师说到这个内容时你并没有逃课。”

叶笙笙那点悲伤的情绪果然被他打散，像上课回答问题那样认真说：“四维空间的说法分两种，说法区别在于第四维存在的范围。一种说法认为第四维是时间，另一种说法认为第四维和前三维度一样、依然是空间；闵可夫斯基时空说的就是前者。”

老者擡了下手，擡到一半却又放下背到身后，继续往前走：“如果把眼前的人类看作三维生物，相对之下，你原本的世界就是四维世界，你是四维生物。”

文字写在纸张上，叶笙笙只需翻动纸张就可以看到书中角色的一生。书中人物从出生到死亡需要一天一天的度过，跟随时间往前，且不可后退。

叶笙笙却可以先在第一页看到一个人的年少，再跳过几章看这个人年老，此后可以再回到第一页的位置。

书中的时间无法限制身处现实世界的她。

所以纪寒渊从来没有动过将叶笙笙留在书里的想法，因为他始终认为她值得更好的地方。

不能因为他，就将她困在一本书里。

叶笙笙走去秋千坐下，给他留了位置，但后者并没有坐下的打算。他立在原地，接着说：“我们走不出自己的维度，除非有高于你的世界的某种物质或能量存在，有能力造成时空世界紊乱、出现裂缝或其他我们尚且不知道的通道，例如你从你的世界来到这里，我从未来回到现在。”

叶笙笙听懂了：“你和我是一起来的？也是几个月之前？”

老者说：“是。所以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问清楚，你来到这里借助的是谁的力量。”如果可以，他会借助这份力量去到叶笙笙的世界。

系统终于忍不住出声了：【差不多就行了嗷，你俩总不能把我当傻子。】

虽然两人在对话中心照不宣地隐去了“穿书”这种关键词，看似在讨论知识点，但是……

系统说：【我是有脑子的，会思考。】

叶笙笙：【……会有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