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正滞涩重启,余光就瞥见谢逐从某间屋里推门而出,裸着上半身,眉眼发梢还挂着水珠。
听闻响动,谢逐擦拭头发的手一顿,对她道:“醒了?”
声线微哑,慵懒散漫。
宋亦霖还处在加载阶段,怔愣地追随他行动轨迹,直到扫过对方精瘦有力的腰腹,才倏然清醒过来。
几乎下意识地,她迅速坐正身子,却被沙发扶手挡了下,撞到额角伤口。
顾不得疼痛,她翻身就要起来,却因为动作匆忙,小腿不偏不倚磕在茶几边缘。
当即吃痛拧眉,宋亦霖倒吸一口冷气,捂着痛处重新跌坐回去。
谢逐没什么情绪地看她在那做无用功,最终半天也没能真正起身。
宋亦霖刚揉完隐隐作痛的小腿,手臂就被人冷不丁一扯,她踉跄着站定,擡眼正对上谢逐。
“你在拆沙发?”他淡声。
宋亦霖:“……”
“刚睡醒,身体反应慢。”她尴尬解释,话音将落,兜里手机就响起,她看了眼,是迟敏。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九点。
冷静许多,宋亦霖暂且按为静音,望向他,“我家里人来了。”
她顿了顿:“今晚谢谢你,我就先走了?”
谢逐漫不经意地嗯了声,没再多言,撂下她,径自朝卧室走去。
分神间,屏幕已经熄灭,宋亦霖转回注意力,不欲多留,也推门而出。
迟敏就在门口等着,见她从楼层另一端出来,还有些惊讶:“霖霖?你跟你同学是邻居?”
宋亦霖僵硬地回了句“是”,好在迟敏没问对方是男是女,只将备用钥匙递给她,叫她收好。
折腾半天总算能回家,宋亦霖舒了口气,赶紧开门进屋,去客厅给自己倒杯水喝。
“雨还没停。”她扫了眼窗外,转而问迟敏,“你歇会儿吗?”
“不用。”迟敏笑了笑,似乎有些勉强。
宋亦霖向来对旁人情绪十分敏感,似有所觉,她端水的动作顿住,几秒后,搁回桌面。
同一时间,迟敏也开了口。
“霖霖,你今天跟你爸说的那些……”
她犹豫半晌,没能再讲下去,只用沉默概括:“……原来你都知道。”
原来你都知道。宋亦霖望着她,也这么想。
还真是一刻不得清闲。
有些好笑,但她懒得追问更多,只道:“是。本来没想说,毕竟都过去了。”
闻言,迟敏微松了口气:“你现在大了,很多事是看开不少。”
“可是妈妈,”宋亦霖却继续道,“我从来没说自己释怀过。”
“——我只是累了。”
迟敏看着她神色,也有些不忍,语重心长地劝慰:“很多事不是不跟你说,而是你还小,想法太理想化,太极端,等你到妈妈这个年纪就懂了。”
宋亦霖没有作声。
类似的话她听过千万遍,此刻突然觉得很烦,更多还是累。
“好。”横竖都已经坦白,宋亦霖不介意暴露更多,“那说点你不知道的吧。”
她逐字逐句:“八岁那年开始,我经常做噩梦整夜失眠,梦到你满手血。”
闻言,迟敏钝钝反应两秒,似乎明白她在说哪件事,脸色逐渐苍白。
“当初非要让我做Mect,是想让我忘吗?”宋亦霖没看她,盯着外面瓢泼大雨,无奈道,“但电疗如果有效,我为什么现在还在吃药啊,妈妈。”
许多事她不想说,不代表不记得。正如宋景洲曾出轨家暴,迟敏曾自/杀未遂,以及更多琐碎小事。
好的坏的,构成她整个童年,仅此而已。
“没必要。”宋亦霖像是累了,疲惫地按住眉骨,“到这份上了,是想比谁更难堪吗?”
迟敏说不出任何话,望着她的眼神似乎很悲伤,太暗了,宋亦霖看不清。
也不想再看。
“就这样吧。”她结束话题,“我今天真的很累,想早点休息。外面还在下雨,你要留一晚吗?”
“……我回去。”迟敏艰涩开口,拎着包转过身,将门打开。
却没有更多动作。
宋亦霖偏过脸,就听她低声喃喃:“霖霖,爸妈都对不起你。”
宋亦霖叹了口气。
“别。”她平静道,“我不怨谁。”
家庭本身就很难定位,道德、法律、人言、血缘,牵扯这些,即使爱都消耗殆尽,也藕断丝连。
不相爱却仍在维系的家庭太多,父母孩子各有各的不幸,谁都在怨,没完没了。她是真的筋疲力竭,恨得累了,就算了。
“路上小心。”宋亦霖没再多说,“晚安。”
话音落下不久,迟敏也离开了。
宋亦霖又坐着出了会儿神,很快便放弃发呆,起身去浴室洗漱,换好睡衣吃过药,径自钻进被窝。
身体受了整天的凉,寒意像顺着雨水浸入骨血,很难再重新暖热。
偌大房间如今只剩她自己,半盏灯也没开,宋亦霖阖着眼,听窗外淅沥滂沱的声响,意识格外昏沉。
半梦半醒阶段,似乎总是回忆最汹涌的时刻,今天所有事在她脑海纷飞闪过,都朦胧模糊,捉不到重点。
最后只定格在骤雨之下,谢逐攥紧她的那只手,还有那双沉暗深邃、怎样都看不透情绪的眼。
宋亦霖想着,眼皮愈发沉重,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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